34.
关左见梁邛似乎没什么要说的了,出于警惕心理,即使要走,也面向着梁邛,倒退着往后走。
然而他每退一步,梁邛就沉默着跟一步。几秒钟下来,关左虽然已经走出好几米了,但他和梁邛的相对距离一直没变过。
关左很快停步,笑僵在脸上。梁邛也随之站在原地,不再向关左的方向多走一步。
“不应该啊,”关左冷了脸,问,“梁邛,你这么难缠的吗?”
“我都说不需要你帮我了,你不会还要觍着脸来帮我吧?多掉价啊。”
梁邛没有因为关左对自己的曲解而有半分恼怒,道明自己的本意:“在我看来你根本不需要退学,我完全能让你继续在格雅呆下去。”
关左对梁邛的这一回应深感无力,觉得自己把好话坏话都说尽了,可梁邛却始终坚持己见。
但就在这时,关左脑子里却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条妙计——梁邛有过被王力骚扰的经历,想来多多少少会有些许阴影。那么不出意外的话,自己此时的举止越出格,也就越容易招来他对自己的反感。
这样做虽然很缺德,而且很有可能会让自己颜面扫地,但相应的,对于逼走梁邛一事起到的作用,应该也是极为有效的。好在关左向来对于自己在梁邛心中的形象没有丝毫奢望,因而一想到这法子,就毫不犹豫地开始执行了。
“哦,我知道了,”关左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着梁邛,一步步向他靠近,并换上了一副笑眯眯的面孔,问,“你舍不得我呀?”
他把声线放得很轻,言语中瞬间便溢满了暧昧。
果不其然,关左此言一出,梁邛那如雕像般平静的面孔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关左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很厚了,而且还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真正把这句过于自信的话说出口时,还是不自觉地小脸一红。
不过还好天黑,梁邛根本发现不了他的这项破绽。
由于梁邛没有后退,两人的距离一下便拉近了许多,近到关左又能闻到梁邛身上那股清新的洗衣液的香味。关左不禁顿了顿,但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咬了咬牙,还是决心做戏就要做全套。
关左感到惊讶,又肤浅地微微得意着,说出口的话愈发显得他本人没什么自知之明:“你不会是喜欢我吧?”说完还伸出了手,打算摸梁邛一把。
这可就是梁邛纯吃亏了。
关左做梦都没料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有这个贼胆去摸梁邛的脸。
如果说关左先前强迫自己当着梁邛的面讲那些自恋的话时,还会因羞愧而感到痛苦,那么此刻他就已经完全享受了起来。
这实属人之常情,摸帅哥的脸谁不爽啊!谁摸谁知道!
只可惜,关左的手还没碰到梁邛脸上的一根汗毛,就已经被梁邛反应极快地抬手打开了。也是到了这时,梁邛才伸出手抵住了关左的肩,将人推开。
二人再次恢复正常的社交距离。
梁邛看着关左,眼里有抵触的情绪闪过:“你放心,我对男的没兴趣。”
关左对此不以为意,内心却道:我知道,不然我怎么恶心你。
然而,梁邛却并未如关左想象那般,因这一时的恶感就放弃关左,反倒强行压下自身的感受,认真地向关左解释道:“我只是在按照我们的约定,履行我对你的义务。”
关左:……
关左良心微痛,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道德感不允许他再用这种不尊重人的方式欺负梁邛。
这条路也走不通了,关左绝望地想,这下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诚恳地询问梁邛:“你就不能听听当事人的意见吗?”
“听了,”梁邛点了下头,继而耿直地、毫不留情地评价道,“但我的方案更优。”
闻言,关左安静了片刻,而后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梁邛,即使觉得刺眼,也努力将他高高在上的姿态看得极为清楚。
关左以几乎算得上是在翻脸的状态问:“不是,你谁啊?凭什么否掉我对我自己的人生计划?”
梁邛也倔,答案始终如一,还是那句:“凭我想帮你。”
关左的耐心终于见了底。
说不通的。
他在心里这般想到。
于是,关左一言不发地转了身,放弃了与梁邛好聚好散的幻想,打算直接狂奔着离开这里。
虽然梁邛有车,但关左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此处巷子多,且狭窄曲折,车子开不到的地方有很多。所以,把梁邛甩掉就行了,还跟他废什么话,反正以后都不是同班同学了,能不能再见都还是个问题,有必要在乎他的意见、跟他交代这么多吗?
但梁邛就跟关左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把他那点心思猜得一清二楚。关左还没跑呢,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梁邛便已经牢牢地拽住了他的胳膊。
关左手臂吃痛,扭头看梁邛,却见他居然在笑,只是笑得有些阴森,还明知故问:“跑什么?”
梁邛的手劲有多大,关左曾经在校园文化艺术节上已经领教过一次,如今旧事重演,他依旧是被拖着走的那一个。
关左挣扎着道:“放开我!”
但梁邛不但不放,还单手就把关左拽到车边,道:“我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这不睁眼说瞎话吗?关左当即便想怼一句: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但他还没来得及把这句话说出口,就情不自禁地闭了嘴,只因意识到,梁邛此时的状态已经经不起他这么招惹了。
仔细留意便不难发现,梁邛虽沐浴在冰冷的月色中,但他现在整个人身上都燎着火,说话做事都再没了要和关左商量的意思。
其实今晚从一开始,梁邛心中就燃着零星的怒焰,直至在察觉到关左破罐子破摔了、想直接跑掉的那一刻,这火才聚在一起,随风飘摇,燃得凶猛起来。
俗话说事不过三。寒假发的消息是第一次,月考前在教室里是第二次,今晚是第三次。
关左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跟自己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梁邛也是有脾气的,而且脾气不小,跟对旁人比起来,他对关左还是太客气了。
梁邛一边拉开车门,一边接着道:“但我这个人做事,从来只顾我自己开心。”
“你这事我目前挺想管。”
“你不乐意,”梁邛淡淡地笑着,但笑不达眼底,慈悲地给关左指了条生路,“也只能憋着。”
语毕,梁邛手上用力,将关左掼进车子后座,而后立马关上车门,动作一气呵成。
关左一时不备被带上了车,却仍没有放弃想跑的念头。他迅速扑向车门,却发现司机已经配合梁邛将后排的车门锁死,意识到车门打不开后又开始拍打车窗以示抗议,皱眉喊道:“放我出去!” 关左不相信任何人,连家人都能背叛他,梁邛的许诺更是虚无缥缈、不切实际。
梁邛就站在车外,冷眼看着车内,将关左的反抗都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
二人隔着车窗对视,心中都有气,谁都不愿妥协。
片刻后,梁邛移开了视线,看向前排司机的方向,道:“带走。”只两个字,却简单粗暴地宣告了他单方面的胜利。
车子听话地动了起来,在梁邛的身影完全在视野里消失之前,关左都死死地盯着他看,在以这种方式无声地诉说自己憋了一肚子的不服。
梁邛倒是一点不心虚地受着,还在关左的注视下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待到车子载着关左都开出小区大门了,电话才被人接通。
梁邛道:“请问,是张舒芳女士吗?”
电话没有被挂断,但接电话的人貌似很谨慎,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是在等梁邛说明打这通电话的意图。
梁邛知道对方还在听,继续道:“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你儿子,或者说你养子,关左的事。”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梁邛也不说话了,颇为耐心地等着,少顷,终于等到了对方的答复。
一个柔和的中年女性的声音响起,言辞犹豫又困惑:“你想聊什么?”
梁邛的语气是难得的开朗,像是在跟对方分享一件趣闻:“张女士,知道什么叫遗弃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