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秉修坐在夜巴黎的包厢里。
他的手里拿着一杯洋酒,四周烟气缭绕,沙发上坐满了寻乐的客人和陪唱的小姐,但他依旧不开心。
他刚刚失去女儿不久,丧妻又丧女,让他精神大受打击。他开始寻欢作乐,但烟酒没有麻痹他的神经,他依然敏锐地感知着痛苦。
包厢里有吵闹声,梁秉修偏头看去,只见一小弟捏着一女人的脸,逼她喝酒:“喝啊,再喝一杯,来这里哪有不喝酒的。兄弟们,这女人长得真艳啊,你们看看。”
傅红云的口红已经被酒杯蹭花了。眼前男人的视线不怀好意的扫过自己全身,让她警铃大作。
她拼命地抗拒,最后咬了男人的虎口一口。
男人吃痛,抬起手掌就要打她,被梁秉修拦了下来。
男人恭敬的转过身:“梁爷。”便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梁秉修走向傅红云,递给她一张纸巾:“出去洗把脸吧,不用再进来了。”
*
傅红云在洗手台洗掉被蹭花的口红。
男人给的纸巾还摆在一侧,傅红云想到刚才那人说话时,所有人噤若寒蝉的模样。他似乎处在权利的中心。
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你长得跟你那个老娘倒是像,能赚皮肉钱。”
“兄弟们,这女人长得真艳啊,你们看看。”
傅红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要不要搏一把?
如果成功,她可以靠着那个男人摆脱掉那个恶魔吗?
*
梁秉修去门口抽了支烟。
包厢里的声音太过嘈杂,刺耳的音乐声震地他耳膜发痛。
他需要夜风吹醒他的脑袋。
烟才抽了半支,他看到傅红云不疾不徐地向他走来。
他正疑惑,等着傅红云解释自己想做什么。她却突然踮起脚尖吻了上来。
梁秉修歪了些头,他看着眼前女人的眼睛,想要看清她的内心。
*
宾馆房间内拉着窗帘,屋里一片黑暗。
傅红云按开床头灯,她下了床,穿上睡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回过头,她看到梁秉修靠在床头,看着自己。
傅红云问:“梁爷,要喝水吗?”
梁秉修没有说话,他的眼睛眨了一下,问:“你为什么来找我?”
傅红云把水杯放在桌子上,她朝梁秉修走了几步,跪了下来:“梁爷,求你帮帮我。”
梁秉修有些诧异:“先起来再说。”
傅红云依旧跪着:“梁爷,我求求你,我有一个好赌的父亲,他每次没钱赌了就疯狂打我和我的母亲,我的妈妈被他活生生的打走了。家里的钱都被他赌光了,他还不停手,逼着我来夜巴黎上班,逼着我卖身给他赚钱。”
傅红云俯下身子,朝梁秉修磕了头:“梁爷,他再这么逼我,我一定会死的。我已经是你的人,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求求你帮帮我。”
额头与冰凉的地板相贴,傅红云感受到轻微的震动。梁秉修走到她的面前,扶起了她的身子:“我知道了,先起来,我会解决。”
*
傅红云透过车窗看向窗外。
夜色深沉,眼前的一切景象都模糊黑暗。
傅红云转头看向梁秉修。
梁秉修正拨弄着玉珠,傅红云看到那圆润的珠子在他指尖滑动了几颗,车窗旁便响起了敲击声。
梁秉修戴上白玉手串,他打开车窗,站在一旁的小弟低声说:“梁爷,可以下来了。”
梁秉修带着傅红云走向一条偏僻的小道。
傅新民正被人抓着头发按在地上。他似乎被人打了几拳,嘴角流着鲜血。
他一看到傅红云,就像野狗发了疯,冲着傅红云大叫道:“死女人,这是你干的吧?你找人打我是吧?!”
傅红云强撑着气势,狠狠瞪了回去。但她下意识还是害怕,轻轻抓住了梁秉修的衣角。
梁秉修向前走了几步,他轻轻一抬手,一旁的小弟给他递上了一把手枪。
他接过手枪,走到傅新民面前蹲下,轻声开口:“我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这辈子别再出现在红云面前,我就饶了你这条命。”
傅新民心想这是什么屁话,却看到梁秉修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膝盖。
几个小弟用力地按住他,傅新民吓得在牙关都在打颤。他一开口,声音陡然变了调:“你……你要干吗……你想干……”
他话还没有说完,一声尖锐的枪响便爆裂开来。傅红云呆愣地站在原地,觉得傅新民痛苦地嚎叫快要撕裂她的耳膜。
梁秉修云淡风轻地站起身,他看着痛得在地上打滚的傅新民,语气平淡地开口:“听懂了吗?只要你这辈子别再出现在红云面前,我就放了你。但只要你再出现一次,下一枪就会打在你心口上。”
梁秉修把手枪递给一旁的小弟:“滚吧。”
傅新民捂着伤腿,边爬边跑,狼狈地逃窜。
傅红云看着地上蔓延的血迹,像是要流尽她和那个男人最后的血缘。
*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像是燃烧的火焰,这股火烧到她的眼睛里,仿佛恨意都在冒血。
傅红云看着眼前拽着自己衣领的男人,她的四周燃起一片大火。
手心烧得发疼,傅红云发现,这团大火在她手心里幻化成一把手枪。
傅红云举起了这把手枪,朝着眼前的男人决绝地扣动了扳机——
傅红云在噩梦中猛然惊醒,她坐起了身子,感觉到额边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拨了下头发,平复了一下剧烈的心跳。
随后靠在床头,看到了一旁梁秉修平静的睡颜。
傅红云看着梁秉修许久,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梁秉修的脸颊。
刚刚肌肤相贴,傅红云心头一动——她突然意识到,梁秉修替她“精神弑父”后,她的世界只剩下梁秉修一人。
她的亲人,男人,朋友,支柱,就只剩下了梁秉修。
脸上的触感,让梁秉修忍不住动了动身子。傅红云钻进梁秉修的怀里,轻声问道:“梁爷,我现在算是你什么人呢?”
梁秉修半梦半醒,他将傅红云搂住,呢喃道:“相处得舒服就行,不必在乎这些虚妄的东西。”
*
与梁秉修度过的第一个生日,傅红云想用心为他庆生。
她特地去超市买了许多菜,在厨房奔波忙碌的时候,一旁的阿姨连忙开口:“傅小姐,哪能让你做饭,还是我来吧。”
傅红云笑着摇头:“不用,今天的我想做。”
她做了整整五个小时,从下午做到晚上。
晚上六点,当傅红云把最后一道大菜端到桌子上时,她的心里充满了期盼,期盼着梁秉修赶紧回来。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傅红云看着墙上的钟表一分一秒的流逝。
三个小时,四个小时……钟表的报时音孤寂地流窜在客厅里。
当梁秉修走进紫金馆的大门,傅红云已经像枯萎的树枝倾倒在饭桌旁。
梁秉修的目光有些松动,他看了看桌子上丰盛的菜肴,向傅红云道歉:“抱歉,红云,我今天有事出去了。”
傅红云强挤出一个笑容。她望了望墙上的钟表,梁秉修的生日早已经过了。又望着桌子上自己做的红烧鸡块,汤汁已经凝固。
右肩被梁秉修捏住,梁秉修轻声对她说:“红云,以后我的生日,不用给我过。”
*
傅红云推开卧室的门,梁秉修已经睡着了。
床头边有一本相册,傅红云拿起相册,看到其中是梁秉修的妻子和女儿。
傅红云猜测到,梁秉修今天可能是去了墓地。他的生日,需要他的妻女相伴。
她落寞地替梁秉修把相册收好,坐到床边,看着梁秉修的睡颜。
她的确失望又难过。
傅红云伸出手抚上梁秉修的脸颊。
但是还好,时间还漫长,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走进梁秉修的心里。
*
傅红云三十岁生日那天,梁秉修替她过了个隆重无比的生日。
从早上开始,小弟们就忙忙碌碌地替红姐操办生日。
最好的饭店,最好的酒吧,最好的节目……连晚上和梁秉修入住的酒店都是最好的——
听说这里可以看到A市最好的夜景。
傅红云靠在梁秉修的怀里,两人细抿着红酒。
梁秉修问她:“今天开心吗,红云?”
“开心,梁爷。”
傅红云从梁秉修怀里探出头:“我可以问你要一个生日礼物吗,梁爷?”
梁秉修点头:“想要什么,随便说。”
傅红云看着梁秉修的眼睛:“我想要当你的妻子,梁爷。”
梁秉修愣住了片刻,他把红酒杯放在一旁,笑着对傅红云说:“红云,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
傅红云看着梁秉修,疑惑不解。
“不要执着于这些虚妄的东西,红云。”
*
今晚的红酒和那晚很像,今天依旧是她的生日,不过已经过了十年,不是三十岁,而是四十岁生日。
如今的她,不再傻乎乎的向梁秉修索要妻子的身份。
傅红云摇了摇手中的红酒,朝坐在对面的梁秉修敬了一杯。
梁秉修近年来身体状况变差,但还是给面子的一饮而尽。
喝完红酒,梁秉修问她:“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红云?”
傅红云上挑的眼线极尽妩媚:“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但你从来不肯给我。”
梁秉修温柔地望着她:“都过了半辈子了,红云,还放不下这些虚妄吗?”
傅红云突然笑了,她捂着脸笑了许久,才渐渐止住笑声。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问梁秉修:“听说你手下来了个女警察,你很看好她?”
梁秉修不否认:“是个好苗子。”
傅红云盯着酒杯里的红酒。
她对李薇是有印象的,从她刚进帮派,被打得一身伤住了院,她就关注起了她。
因为那时的梁秉修,罕见的发了火。
他大骂帮派的那些小弟,说龙门的人是死绝了吗,让一个女人被打成重伤。
那时的她还感到奇怪,但见到李薇的第一眼,一切疑惑都变成了然。
之后的两年,李薇得梁秉修器重,地位迅速攀升。
为何梁秉修这样信任李薇?
一切的一切,仅仅是因为李薇有几分长得像他女儿。
哈哈哈——傅红云扶着酒杯又想笑了。真是太可笑了,一个陌生的女人,仅仅有几分长得像他女儿,就可以在他心里留下地位。而她这么多年拼尽全力,却走不进他的心。
傅红云端起酒杯仰头喝干,她的眼睛有些发红:“梁爷,你觉不觉得我快要变成一个疯子。”
梁秉修平静地看着她,半晌,才开口:“你喝醉了,红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