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微果然在监视他。

宋衡抬头看着唐明微，唐明微笑看着他。

之前只是觉得唐明微奇怪，怀疑他但从没有找到证据。

确定唐明微有鬼之后，宋衡才发现这人的表情很奇怪。

他笑得很动人，配上他那俊朗的外表，谁看了都赏心悦目。可是唐明微笑得也很标准，从他在床头坐下，就没有换过别的表情。

很刻意，像是有意识地训练过。标准地抿嘴，标准地扬起嘴角，标准地歪头，从头到尾的姿势都很乖巧。

一种刻意的示弱感。

几分钟过去了，一直都是这个姿势和笑容，没有变过。

看相的道士朋友说，观察一个人的表情不能只看整体。有时候从局部也能看出一个人的态度。真正笑着的人，眉尾也会因为眼睛变化略有舒展。

但是他的眼神很冰冷阴鸷，透露着不耐烦，半张脸都在阴影之中，透露着异样的神情。似乎在说宋衡如果不喝水，他就动手杀了宋衡。

这水有问题，不能喝。

宋衡默默地转了一下杯子，让唐明微的脸倒影在水中。

生活小妙招，能成像的东西一般都能辨认鬼。鬼没有影子，不管是照相机还是倒影都不会能成像。

虽然方法土，但有用。

不过，水中唐明微的脸没有异动，只是表情在水中更狰狞了，带些邪气。

这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唐明微的表情越来越凝固，他打量着宋衡，声音阴冷地问道：“宋衡，你怎么不喝啊，你喝水啊，你不是胃痛吗？”

“宋衡，你喝水啊······”

“宋衡，慢慢喝别呛着······”

他伸手托住水杯，强硬地想让宋衡喝水。杯子一次次被怼到宋衡的嘴边，宋衡冷漠地把水泼了出去。

“哎呀，不小心倒了，没事，我再去给你接一杯。”唐明微惊讶道。

宋衡尾随他其后，慢慢出了卧室门。看着唐明微确实是消毒柜中取了碗，从水桶里面倒出了矿泉水，这才接过碗。

“小心一点，被呛着。”唐明微垂下眼眸，充满爱意地看着宋衡。

宋衡低头掩住自己的表情，这水里还是浓浓的血腥味。唐明微力气比他大，他反抗不了唐明微。但是眼下看来，宋衡恐怕没法拒绝这杯水······

他冷冷地看着杯底的自己，从容地含住了一口水。

“宋衡~”

唐明微似乎很高兴他听话，轻轻地搂住宋衡，甜蜜地看着他。

宋衡不动声色挣脱开唐明微的手，他其实很讨厌别人碰自己，但是别无他法——

他双手捧住唐明微的脑袋，微笑着靠近唐明微。

宋衡灵动地撬开他的嘴，把嘴里的水渡了过去。

这水还是你自己喝吧。

唐明微装暧昧要追求他，他就能和唐明微虚与委蛇。演有情人黏黏糊糊，宋衡又不是不会。

太腥了，怎么咽得下去。这味道还是留给唐明微自己尝。

毫不意外，两个人都呛了。

唐明微自己背过身不断咳嗽。

宋衡尤其觉得恶心，感觉自己是被下降头了，差点吐出来。不出所料，水里面加了血，分量不小。宋衡尝了一口，感觉腥味在口中爆炸开来，浓得像是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

“宋衡你······”唐明微咳嗽完之后回头喊住他。

宋衡不喜欢被人胁迫，别人越是强迫他，他越不高兴。

不管这水里面有什么，他也喝了一小口，唐明微也喝了一小口。就算是要下毒，两人都要一起死。

宋转头看见唐明微暴虐地看着他。他怒气冲冲的，脸上僵硬的神情藏都藏不住。

“唐明微。”宋衡喊住唐明微。

唐明微怒气冲冲地看着他：“怎么了？”

宋衡平静地说道：“我确实有胃病，而且痛得很严重。但是我不喝热水，喝了更不舒服。”

热水会加重火烧的感觉。

唐明微表情森冷地看了他好久。

宋衡也默默注视着唐明微。

良久，唐明微气焰莫名其妙消了下去，他心疼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这要去哪？”

宋衡打量了一下他：“我要去单位复职，我还有点事。”

唐明微额头青筋暴起，但是他还是用标准表情笑着说道：“不管你今晚去哪过夜，都给我打个电话，不要抛弃我。”

“好。”宋衡答应他后才出门。

关上门的瞬间，唐明微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他摘下眼镜，灰白色的眸子扫视了一圈屋子，透露出一股诡异的死人的气息。

“宋衡，你骗我。”

一字一顿，语调冰冷。

*

四点半，宋衡准时回到单位办完复职手续。

领到自己调查证件的那一刻，宋衡才真正地安心下来。

“欢迎小宋同志回归单位。”刘主任殷切地握住了宋衡的手拍了拍，太热情了，捏得宋衡觉得手疼。

不过见到刘主任，宋衡心中少有的轻松。他也不撤手，平静地与刘主任闲聊片刻，然后关切问候起刘主任的身体。

刘主任是现在特殊事件部的直属领导。他原来是其他单位的人，后面特殊事件部重组，群龙无首就调了过来。

一个单位有好领导和有坏领导的差距相当大。

刘主任是个好领导，大大小小的破事都是他一双肩膀扛下来的。

宋衡在单位这么多年的烂摊子都是刘主任收拾的。

他对宋衡有一种盲目的信任感，即使宋衡发疯下炸药、不分敌我搞偷袭，刘主任都愿意帮他做背书。

虽然他是个不能上前线的普通人，但是特殊事件部的同事都很信服他。

他拍了拍宋衡的肩膀，关切地说：“南姐还没回来，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特殊事件部因为情况特殊，整体只受上级管辖。单位内部是按照职位高低一层一层开放管理权限。

刘主任是直接负责人，权限最大，能得知除保密任务外的所有资料；其次是一队队长南姐，不过南姐在西南边境执行危险任务，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所以现在除了刘主任，二队队长宋衡的管理权限最多。

刘主任叹了一口气：“黎朝前段时间被上级叫走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任务，我是没有办法才把你叫回来的。”

黎朝是三队的队长，出生于风水世家，也是宋衡的好朋友。

宋衡点头：“我理解的。”

他们这个单位全都网罗的是民间能人异士。虽然受到领导的管辖，但他们其实奉行的还是江湖义气。

刘主任那样帮助他们，困难时候，宋衡回报也是理所应当。

“刘主任，我想知道000事件······”宋衡回单位的主要目的就是调查这件事。

话还没说完，刘主任表情紧张地摆摆手，声音更小了：“你以后别在单位提000了，你停职之后黎朝因为这个事情被骂了，还接受了重要调查。如果不是黎家背后去探了口风，这小子就该走霉运了。这件事情已经封存，在单位里面就不要当着外面的人提起来。”

奇怪，当时负责进行任务的是二小队。黎朝和他的三小队只负责了一些外场的外援工作。他连详细资料都不知道，调查他有什么用。

“还用说，肯定是闯祸了。黎朝那个性格让他闯可以，你让他做后勤不是折磨他吗？”

宋衡蹙眉。

刘主任小心谨慎道：“理论上来说，我是不能过问秘密任务的内容的。但你们都是我的人，我想知道一个具体的范围。这样我才能知道，出了事情我到底有没有能力保住你们。”

宋衡果决道：“恐怕不能。”000事件危险，而且机密性高，他要是说给刘主任，会给他带去麻烦。

“那我要知道大概的情况。”

宋衡沉吟了一下，他不想把刘主任卷进去，但还是得通气：“你问。”

“我想知道，000被封存是因为太危险不能无害化处理，还是因为有人在指挥的时候有决策失误？”

不愧是老油条，一下就看到了事情的关键。

宋衡蹙眉，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有些冷：“可以说两者都有。”

他当时接到任务的时候，上级只告诉他很危险，是一个墓地，要求超度封存。但等到宋衡实际进入墓地之后才发现，远不能用凶险来形容。

一路上发生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看起来外面的指挥人员自己对内部结构都不了解，让宋衡步入了众多危险的情况。

衣食住行，宋衡都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与地球完全不同的世界。

古人认为，墓地连接了阴间和阳间，但宋衡认为000的墓地连接了地球和一个异世界。墓地内太凶，进去之后队员就走散了，真可以说得上是九死一生。

为了救人，宋衡太过深入腹地，还误饮了中心的水，所以才并发了许多不同的中邪迹象。

他找道士和巫都看过，也试着驱邪，但都没有用。身上邪发的频率越来越快，原来朋友给他开黄符，一张能遏制一周不邪发，但从最近几天来看，他一天起码要用两张黄符。

最可怕的是，这才过去了不到三个月，就产生了“抗药性”。

朋友说他身上的邪不是一般人能够驱散的，如果不赶紧驱散可能会出人命。可他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奶奶，所以拖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解决。

刘主任闻言焦虑地摸了摸脑袋：“我听二队队员说，你本来是准备完成000事件的，上面为什么让你中途撤退？”

宋衡沉默道：“不知道，我是被人临时通知的，当时我已经在腹地。”

“今天二队一些成员回来复职，我听他们说你伤得不轻。我了解你的性格，你选择追查一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但是现在不是个好时机，最好不要直接调查。你想一想000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细节，你先从细节出发调查，周旋一点，这样我也能帮得上忙。”

听到这个提议，宋衡的表情有些古怪。

刘主任看他表情不对劲，疑惑问道：“怎么了？”

宋衡不是没有想过从细节入手，想办法把身上的邪驱除了。

但像是看走马灯，离开墓地之后，画面、声音、情节全都模糊，就像有人故意在他脑海中打了马赛克。

他只能记得大致发生了什么，但墓地里的细节全都忘了。

就像有人故意抹去了人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