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时清这样损她,江杳年也不恼,支着下巴玩笑,“殿下,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既然同我走在了一道,那这不要脸的本事,想必你也不赖呢。”
“歪理。”晏时清轻斥一声,温声与她辩论:“又有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同本王交好时日不短,难道就无一点长进?”
江杳年睨他,“你觉得自己是‘赤’?”
晏时清:“与你相比,自然轮不到本王做‘黑’。”
江杳年:“哈哈哈哈哈,荒谬!”
晏时清:“何出此言?”
江杳年:“我承认自己并非无暇,‘黑’得坦坦荡荡,你却要把自己粉饰得人畜无害,真真一个黑心小白莲。”
晏时清笑出声,“黑心小白莲么?很贴切,本王喜欢。”
忽听外面响起一声礼炮,晏时清起身往窗户边上走,“时候到了。”
“什么时候?”江杳年也走了过去。
透过单面可视的窗户,楼下的场地上摆了一圈桌案,每张桌案上都放着一个盒子,大小形状各异。
闻风楼掌柜站在中间,高声道:“吉时到,开始竞拍!”
江杳年问:“拍卖会?这儿还干这行。”
晏时清解释:“闻风楼不止是个吃饭的地方,它每年都会有一次拍卖会,拍卖的东西种类繁多,有布匹、珠宝、兵器等等,同时这里平日也可以买卖情报,只要你出的价足够高,任何你想打听的消息都能买到,你手中若是有独家线索,也可以换到相应的钱财或等价的情报。”
“原来如此。”
楼下掌柜已经打开了第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卷颜色艳丽的布匹。
“此物名为‘相思月’,由月光蚕吐的丝织成,十年才得此一匹,起拍二十锭金!”
“二十锭金?这么贵?”江杳年一脸不可置信。
晏时清道:“月光蚕极难喂养,生长缓慢,需得夜夜照月光才能长大,寿命又短,且长大后只有每月十五才愿意吐丝,这丝织成的布匹自然金贵。”
那布匹颜色艳丽,柔软顺滑,离这么远也能看出来光泽度极好。
“想买这个的估计都是些爱美的姑娘吧。”
晏时清问:“你喜欢?”
江杳年摇头,“我觉得用普通布料做的衣服也很好,这‘相思月’是南疆特有,但我阿姐那些裙子也很漂亮啊。”
外面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一个女声传来,“二十五金。”
铃声马上又响起,另一个女声道:“三十五金。”
又一个道:“五十金。”
四周安静了,再无铃声响,掌柜拉长了音调喊:“闻风楼七号雅间贵客,得‘相思月’一匹!”
一个侍女端起盒子上了三楼。
掌柜又打开了第二个盒子,里面放着两个小瓷瓶,“此物名为‘寻梅’,是咱们沅川特有的香料,起拍十锭金。”
铃声不断响起,叫价声此起彼伏,最终掌柜一锤定音,“闻风楼七号雅间贵客,得‘寻梅’两瓶!”
第三个盒子里是一条项链,金子上镶嵌着海水一样蓝的宝石,华贵又不过分张扬。
“此物名为‘琉璃冰’,其上镶嵌的宝石是在最南边海域开采而得。”
掌柜又打开第四个盒子,里面是一对耳环,“此物名为‘琉璃鲸’,宝石与‘琉璃冰’同源,组成一套首饰,起拍八十金!”
这个真的很漂亮,叫价声一波接着一波,价格被哄抬到了两百金。
叫价声渐稀,江杳年拉动旁边的铃铛,开口掷地有声,“两百三十金。”
对面一个声音传来:“两百五十金。”
是那个已经拿下两件拍品的七号雅间。
江杳年又道:“三百金。”
对面不吱声了。
“闻风楼二十一号雅间贵客,得‘琉璃’首饰一套!”
晏时清颇为好奇,“你不是不对这些不感兴趣吗?”
“给阿姐买的,这个她肯定喜欢。”
“皇宫内不缺这些。”
“皇宫内是金银众多,但没有这套‘琉璃’,美人就该配各种各样的珠宝。”
“你怕不是传了假消息心虚,买了东西回去哄敏妃娘娘开心的吧。”
“也有点这个意思,当然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后面又拍了一些首饰之类,江杳年坐在一旁昏昏欲睡,打不起精神。
直到第十三件拍品出现。
一把剑。
江杳年来了兴致,坐到窗前观看。
“这是由苍梧最好的铸剑工匠历经七年时间铸成的,期间往里面砸了许多天材地宝,剑身薄、利、韧,削铁如泥在它面前也排不上名号,剑还未起名字,谁拍到手可为它起名并由这位工匠亲手刻上去。起拍三百金!”
“三百五十金!”
“三百七十金!”
“四百金!”
……
“五百金!”
“五百二十金!”
……
江杳年拉了拉铃铛,“六百金!”
一个男声道:“六百一十金!”
江杳年:“六百二十金!”
男子停止叫价,朝这边喊道:“听声音这位贵客似乎是个女子,这剑不适合你,若不是为家中郎婿而拍,不如就让给我可好?”
江杳年生平最不喜听见有人轻视女子,她把手里的杯子放到桌子上,朗声道:“这位公子仅仅因为我是女子就认定这剑不适合我,未免有些太荒谬。我要告诉你,你虽是男子,却不一定比得上女子,你可相信?”
“自然不信。女子自古以来就是要相夫教子,要遵从女德,整日舞刀弄枪的算什么。”
晏时清瞥见江杳年脸色阴沉,朝下面问道:“公子既然不喜女子舞刀弄枪,那敢问这位公子,可曾听过观南将军的英名啊?”
“听过。”
“那她抵御外敌换来江山安宁,你同是受益者,也不认可了?”
男人这次倒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她的功绩我自是认同,但我依然觉得这种事情就应该我们男子来干,我们肯定会比她干得更好!”
江杳年嗤笑出声,“大言不惭!”
她朝楼下道:“这位公子,既然你这么看不上女子,可有胆量出来与我一较高下,若你赢了,这剑我双手奉上,若你输了这剑就归我,你还要向我道歉,如何?”
男人自是爽快应战。
江杳年戴上楼内提供的面具,从三楼跃到了平台上。
男人也从楼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好功夫!”江杳年接过店内小厮递过来的剑,朝男人抬了抬下巴,“开始吧。”
男人拿着剑,道声:“得罪了。”便快速攻了过来。
江杳年抬剑抵挡,两剑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力道之大震得人手臂发麻。
二人在空地上大打出手,男人攻势很猛,江杳年从容应对,虽然一直在防守,但明眼人看得出她留了一手,并未落下风。
晏时清剥着瓜子,漫不经心地看着楼下。
男人道:“顽隅抵抗是没有用的,你赢不了我。”
面具之下,江杳年笑了笑,“不,你输了。”
她的剑法陡然凌厉,与先前判若两人,剑气铺天盖地朝男人袭来,转眼已过数招。
男人招架不住,一个疏忽剑柄离手,江杳年闪身靠近,手里的剑便架在了他脖颈之上。
“好!”
四面响起喝彩声。
晏时清脸上出现笑意,“干得漂亮“!”
男人戴着面具看不出表情,但明显没了先前趾高气扬的气势。
江杳年收了剑,“公子,你可认输?”
男人:“姑娘武艺高超,在下心服口服。”
江杳年放下剑,双手负在身后,“该履行我们之前的约定了吧?”
男人深深吐出一口气,握紧了拳头,“抱歉,是我以貌取人了,姑娘勿怪。”
江杳年点头,“公子只要痛改前非,就还是好汉一条,不必丧气。在坐诸位都是有头有脸明事理的人物,我今日也给大家提个醒,再让我听见有轻视女子的言论,我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
“说得好!” 一个女声从三楼七号雅间传来,“男人又如何,这把剑显然与这位姑娘更相配。”
江杳年朝那个方向颔首致谢。
掌柜高唱:“闻风楼二十一号雅间贵客,得名剑一把!”
他把盒子递给了江杳年。
江杳年上楼,晏时清懒懒的靠在窗户边上,“你既已有宝剑一把,为何又要花重金买这个?”
江杳年把盒子放到桌上,垂眼摸了摸腰间的剑,“这是我父亲的遗物,本该好好保存着,但自打我入军营起就日日带在身上,时时警醒我不得退缩,如今,即使没有这把阑英落,我也不会再动摇。”
晏时清点头,“那你这把剑,打算叫什么?”
江杳年想了想:“就叫莫争流吧。”
晏时清笑:“不争名夺利,不随波逐流,甚好。”
一时无话。
楼下又拍出了几件物品,但江杳年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也就没再仔细听。
接近尾声时,二楼忽然上来了一个人,一身黑,身披斗篷,头戴兜帽,还戴了面具,遮的严严实实。
掌柜问:“阁下有何贵干?”
他一开口,声音沙哑如同两块木头在摩擦,“我有宝物献上,您请过目。”
他打开手中的盒子,却是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甲壳虫。
“此物产于南疆,名为蚀心蛊,母蛊只有一只,但只要母蛊活着,子蛊可产千万只。中子蛊者可继承中母蛊者记忆七八分,是千载难遇的宝贝。”
四周久久无声,南疆擅养蛊无人不知,但蛊虫从未出现在苍梧境内,而今一出世便是这样阴毒的蛊王,若被有心之人拿去,只怕又是祸事一桩。
见无人说话,黑衣人又道:“此物虽小,但威力强大,且让我带大家一探究竟。麻烦掌柜掌带一只活着的牲畜过来。”
店小二很快就牵来了一头白胖的小猪崽,男人从腰间抽出刀,捅进了猪的咽喉,小猪尖叫几声很快就咽了气。
男人拔出刀,血汩汩流进盒子,却不见盒子被血染红,竟全被那甲壳虫吸了进去!
几息过后,小猪崽的血流干了,甲壳虫肉眼可见长到了拳头那么大,六条腿在盒子内乱抓,还发出细细尖尖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江杳年忽然觉得心烦意乱,恨不得冲下去剁碎了它。
她不由站起身,握上阑英落的剑柄,死死盯着那不断翻滚爬动的蛊虫。
晏时清觉察到她的不对,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臂,“你要干什么?”
江杳年一字一顿:“杀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