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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不要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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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是流过山涧的小溪,途径他的手掌。

石阡恒放开我,背对我走到洗手池,冲洗沾满一手的脏污,水珠顺着他光滑的后背滑落,缭绕的水汽弥漫在我眼前晕染成一团。

睡衣湿得不能再湿了,我贴着浴室瓷砖下滑,蹲在地上大喘着气,好像这一会儿才学会呼吸。

他没有多看我一眼,自顾自擦干身体,裹着浴袍回屋,留我一人傻傻在风中凌乱,独自消化刚才发生的事。

这造的什么孽啊。

我愤愤看着他离开时潇洒的背影,继而将视线转向地板砖汇聚的小水坑,搞不懂他是真醉还是装醉。

就摆摆手不干了?挥一挥衣袖,假装无事发生,回去闷头睡大觉了?

我怒气冲冲掀开锅盖,舀出热好的解酒汤,端着碗直奔石阡恒卧室,拍开灯看见他背对门口侧躺,安静地睡觉。

他可真是心安理得。

我没什么好气地晃醒他,再将碗递到他手里,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回神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就像他离开浴室那样干脆。

“起来,喝了再睡。”

石阡恒盯着我看了很久,慢吞吞地接过碗,犟着鼻子喝汤,还算听话,喝完之后把碗还给我,委屈地笑着,“小眷,不要生气了。”

“生气?”我有些茫然,面对他时还有些无措,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出来的,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可能我有病,跟醉鬼甩什么脸色,有用吗?

有用啊,他不看懂了吗?

“没有生气吗?”他后仰着头抵在床头板,不太明白地看着我。我搞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出的话如此出乎意料。

“没有生气为什么不亲哥哥了?”

我心里一颤,险些手滑摔了碗,钓人的招式都用到我头上了,我听得别扭,偏过头去,“因为不想,你满意了吗?”

他埋怨道:“我刚刚帮了你,你为什么不说谢谢,没礼貌的小鬼。”

“我不喜欢欠人情,我再帮你一次算扯平了,行不行?”我作势要伸手,他一掌拍在我的手背,力度很轻却又富有震慑力,让我不敢再造次,只得收手。

石阡恒困得眼睛睁不开,嘟囔着说:“不跟你计较。”

我怕他又冒出奇奇怪怪的话,直接扯着被子盖他身上,顺便关上灯,“喝完药就赶快睡觉,明天等着头疼吧你。”

关门之前,我分明是听到他的笑声。

可怕的老男人,谁收了他才是为民除害。

当日晚上,他有没有睡着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没有睡着,总觉得某处火燎燎地疼痛,就很难讲的感觉,他手掌心的炽热停留在我身上每一处肌肤。

次日,我醒得晚,石阡恒已经做完早饭,敲响我卧室的门,双手抱胸看着我,又恢复了那副正经得一丝不苟的表情,看什么都像是无物。

本想翻个身继续睡,一想到昨晚他的恶行,锁骨处的齿痕隐隐发麻,我有心打趣他。

双手枕在脑后,我极为无意地露出锁骨,边非常之不经意观察他的表情,边漫不经心地问:“宿醉的感觉怎么样啊,哥哥?”

石阡恒视线停留在我脖子上,一瞬间凝固了,我更加放肆地掀开被子,大大咧咧地下床穿衣服,根本没有顾及他在场。

他皱着眉打量我,似乎想起不好的回忆,我不敢深入去想具体是哪一件事,毕竟昨晚的每一件事都可以粉碎他高冷的人设。

他嘴角抽搐,想要控制表情却忍不住看我,真是精彩极了。

“不怎么样。”

他不想提,我也假装不知道,懒懒地套上衣服,走进卫生间洗漱,出来后他人已经坐在餐桌前吃饭。

刚盛出来的粥腾腾冒热气,他的镜片蒙了一层水雾,石阡恒正要摘下眼镜来,我抢先一步,双手捏着眼镜腿。

他疑惑地望向我,我听见某根神经嘎嘣一声断了,很突兀地停止动作与他对视,我吞着口水,昨夜的点点滴滴浮现在眼前。

紧接着,石阡恒垂下眼,拿起干巴巴的面包慢慢吃,我帮他忙,在他眼里是理所当然的事,反正他指使我已成习惯。

我没有立刻动筷子,而是直勾勾盯着他,看他一举一动,每一个动作都那么优雅,道貌岸然的老流氓。

“看什么?”石阡恒被我盯得发毛,不甚自在地抬起头,面露迟疑地说。

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我搓着筷子,微笑摇摇头。

中午的时候,他接到一个电话,匆匆离开了,我用微波炉加热酥油饼,夹着咸菜吃完。

我在楼上背书,脑子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单是嘴在前面动,脑子追也追不上。

即便没有直视太阳,看久了眼前也会出现黑斑,再次看向楼下时,石阡恒已经回来了,他走得很快,一手捂着脖子。

听见门响,我冲过去扒开他的衣服领口,那里红了一片,石阡恒没站稳,被我抵在门上,开了一条缝隙的门因冲撞而关闭,在楼道里发出巨大而响亮的一声。

石阡恒顺势扶住我,吓了一大跳,惊魂未定地说:“做什么?”

“你这里怎么回事?”我揭开他的衣服,摩挲他的后颈,白皙光滑的脖颈泛起一片红,“是毛衣扎的吗?”

他古怪地看着我,“大夏天谁穿毛衣?”

也是,我刚刚摸到衣服领口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面料柔软,不能磨出这么一圈红。

我非要追根究底,“那是怎么弄的?”

“小孩子管这些干什么?”

石阡恒扳我的肩膀,试图把我推开,我挺直腰板,和他一样高,身形也差不多,不再是之前那个轻轻一推就可以推开的人了。

我有时在想,他会不会后悔把我养得这么高,这么壮,以至于到了他不能控制的地步,毕竟他这个人心机重,最喜欢把人拴在手心里。

石阡恒愣了一刹,固执地和我对视,我们谁也不让谁,我看到了他眼底不明显的怒意,气什么,气我管得太宽了吗?

气氛焦灼,手机铃声骤然响了,他躲不过,只能挪开视线,一手抓住我的手腕,另一手接通电话。

来电人显示方航,他喘着粗气,破口大骂,“那帮孙子竟然玩阴的,我说了大家别他么动手,别他么动手,没想到那孙子有同伙,什么狗儿子敢掐你。”

我哥去打架了,他,刚刚去打架了,不对,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在群架里参与的角色应该是劝架的。

那帮人还掐他。

我放下手,想挣脱他的禁锢,他却握得更紧,攥得生疼,一条手臂都麻木了。

他说:“没事。”

方航仍气急败坏地说:“我查那群人的来历,都是些混社会的小混混,已经找人收拾他们,而且我绝对饶不了姓郭的那孙子,他不做生意,有的是人做。等着吧,方哥我亲自去给你报仇。”

“好。”石阡恒手上松了些力气,“你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吧,我给你简单包扎只能暂时止血,感染就不好了。”

“哦,对,我脑袋上还有伤。”方航这才想起来,“不说了,我去一趟医院,有空请你吃饭赔罪。”

石阡恒挂断电话,放开我的手,淡淡地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你擦点药膏吧。”

我灰溜溜地跑回房间,抱着脑袋无声尖叫,在床上来回翻滚,腰部碰到凉凉的硬物,那东西一震,我浑身打个激灵。

一把刀,还是一支枪?谁在我床上放暗器想要谋害我,摸出来一看,哦,原来是我的手机。

屏幕显示十余条消息,其中两条来自于严请薇,一条半小时前,一条刚刚。

——今天天气很好,有空去沙滩吗?

——没空的话算了。

从放假到现在,她第一次给我发消息,我直觉她有话要说,又想到前不久石阡恒对我说的,不喜欢的人要斩断对方的幻想,否则吊着别人是件不道德的事。

我回了一句“好”。

夏季傍晚的海滨城市空气舒爽,潮湿的海腥味扑面而来,海浪温和覆盖沙滩,偶尔会有一两个猛烈的浪头袭来,路人提着鞋子惊恐逃离。

岸边公园遍地摊贩,严请薇身穿白色纱裙,脚下踩小高跟皮鞋,沿路经过许多小吃摊,她什么都要尝试一下,结果两只手拿不过来,把吃剩的糕点全塞我手里。

我像个行走的置物架跟在她身后,还要提防随时随地冲出来的小毛孩子。

她站在一处路边摊前,招呼我赶快过去,我提着一堆东西走得很慢,她笑开了花,“你怎么那么慢啊。”

我发觉她真的很漂亮,身上有一股很纯粹的干净,是绝大多数青春少男心目中的女神。

如果我单是用“男生都喜欢她”形容女孩的漂亮,绝对是对她品性的贬低,和对她容貌的不尊敬。她好,是因为她本身就好,不是为了讨得异性的欢心。

她像是高空悬垂的月亮,或者是温室的花朵,没有经历过风雨其实挺好的,代表她此生一帆风顺。

事实上,没有人可以规定她必须做历经风雨仍然坚韧的小草,她可以出身名贵,可以十指不沾阳春水。

想做什么是她的自由,不完美也可以,有小脾气也可以。

孙谦筱说我当初追她,还是他催促我表白,严请薇没有立即答应,后来应该也没有答应。

她拿着一支精致的桃花银簪,挂着几串流苏,问我好不好看。

老板摇着扇子说:“这得让你男朋友帮你戴上,要我说你长得这么漂亮,绝对好看。”

严请薇解释说不是男朋友,然后用眼神询问我的意见,我腾出手,接过她的手提包,“试试看嘛。”

老板娘挽起她乌黑亮丽的头发,把簪子斜斜插在丸子头上,严请薇对着镜子摇晃脑袋,眨着眼问我:“好看吗?”

我掏出手机付款,严请薇拦住我,老板和老板娘在一旁说:“多好看啊,多好看,戴着吧,就别摘下来了。”

严请薇凑过来悄声说:“多少钱啊,我转给你吧,你也不能白白送我礼物。”

放在古代不知道能不能称得上是定情信物,可我只是简单想送给她礼物,不止是亏欠,我确实觉得她和簪子很搭配,“没多少。”

严请薇不再执着,很开心地抓住我的手腕往前冲,来到岸边,海浪拍打海岸,溅起的水花沾湿我的鞋尖。

她说:“你是个很不错的朋友。”

每当孙谦筱提起我和严请薇的相思纠缠,早不敢恋的情意绵绵,我都很疑惑他为什么不去当个小说家,专门描写清纯校园恋爱那种偷偷摸摸又甜甜蜜蜜的小说情节。

可是我早已忘记对她的感情,也许根本就没有过,有也不深,否则怎么能说忘就忘了呢。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她,没有搞明白她说这句话什么意思,我永远猜不透别人的心思,也不敢琢磨。

严请薇转过头,手臂支在栏杆上,托住下巴,笑得俏皮又可爱,“交个朋友吧。”

“啊?”

我承认那一刻我懵了,还有点释怀。

“因为我觉得没有什么关系比纯粹的朋友更长久了,也可能有吧,我没有经历过不知道。”

严请薇突然站直了,飞扬的发丝在阳光下是透明的,她突然伸向我的手,我以为她是要和我握手,来个特别正式的交友仪式,于是所有的重物转交到左手,腾出右手。

她愣住,爽朗地笑了。我一惊,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百分之九十,不对,百分百是我理解错了。

严请薇又伸向我的左手,这次我没有动,她拿出冰糖草莓,咬了一颗,然后将少了一颗草莓的串串在我眼前晃了晃。

“你脾气怎么那么好啊?”

“原来这是脾气好啊,”我稍稍有些讶异,“有人曾经说我是一根筋。”

“谁啊?”

“我哥。”

石阡恒说我一根筋,别人说什么都信。我没有故意抹黑他,其实还有后半句,他揉着我脑袋说:“这样也挺好。”

“一根筋是更深程度的好。”说完她又笑了,我不敢否认,也没有反驳,随她去了,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没有直白地说我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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