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看见飞影走出奥丁神殿边上的木屋,暂时停在原地思考,他在师父想更多麻烦的花招前从自己隐藏的树丛里朝那边扔了个石子,打断了刺客会长的思路。
“——哟?知道我在这儿?”不消几秒就来到自己面前的师父脸上的笑容让某人心里直哆嗦,少年顿了片刻才强作镇定地开口。
“别去找他,躲起来麻烦死了。”
飞影不以为然地奸笑:“万一他有能耐把你送回去呢?”
“就算有,我也不打算让第二个人知道我的事。”神断然拒绝,“任务完成,回工会写报告给你。”
“哟,在这儿在意的事也看完了?”飞影故意追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少年无感情地回答。
“带着你没点好处,我腻了啊。”刺客会长讥讽地说着,领头往梦罗克沙漠方向返程。
——跟着你我还随时要犯心脏病呢师父!我也想回家啊!
神幽怨地跟着往回跑,左腿的伤还没好要跟上飞影的速度已经十分勉强,脑子里还始终有讨厌的暗示命令让他分神,这种惨兮兮的日子他打心底想早点结束。
[滚……]
意识深处突然隐约传来了微弱的声音,眼前的视界像延伸到无限的空白中那样模糊开来,思维仿佛要沉湎下去,即使想强打精神重新看清前路都收效甚微。
[……滚出去……!]
少年的嗓音飘渺但充满愤怒。
神踉跄着撞到树干,晕头转向地懵了好几秒,但前方稀疏的树林还是白茫茫的看不清,他顽强地重新起步,但很快被突出的树根绊倒,恍惚地滑出去好几米摔进灌木丛中,发现异常的飞影立刻停下了脚步。
“……呃。”他努力地想支撑起身,但视野时断时续,无法让自己继续行动。
“怎么?”飞影站在徒弟对面,少年现在的表现就像是在实验中时而可见的精神迷离那般,所有行动都失去精力,刺客会长首先猜测是不是某个实验异常现在发作,就算是未来的徒弟当下也受制于自己的身体状况无法摆平。
[滚……出去……是我……的……!]
神能感到近十天来第一次出现在来自时间那头的联系,出自令他意外的对象,他一边坚持着想重新站起来一边无奈地苦笑。
“我……不愧是我……?”在已经够烦人的众多暗示声里又多了一重原主人的怒斥,某人感觉自己的精神真的被压榨到岌岌可危了,他短暂地抬头模糊地瞅了一眼师父饶有兴致的神情,为了避免干扰过去,还是没对脑海中声音的主人做出辩解。
——说好的睡了呢……?是诺恩下手太轻还是我太过努力啊……?
〈殿下,时间的通路半天后将会开启。〉
——呜哇……!别再给我加进来更多了!在我脑子里聚会呢你们!啊不对诺诺诺……诺恩?!史库尔德??
〈还望您现在尽快规划,在时机到来时做好准备。〉
——啊??还多久?……半天是几小时?
〈我们还在做细节调整,无法告知您未来的确切时限。〉
〈请您好好坚持到最后。〉
[还给……我!]
——好好好拜托你们都消停点~!
少年被刺客会长拽起来架住左胳膊,他还是没办法好好维持平衡,身体这会儿游离在他的主观控制之外,就连说话都几乎做不到。
——我为什么总是碰到这种事啊……到底多少回了?是谁定下的命运,我要找它抗议!!
飞影盯着眼神迷离的少年,看得出他一时半会儿不能靠自己好好跟上,这种时候还是回工会才好采取更多手段,他嗤笑了一声再次扛起徒弟继续回程。
“喂,能说明了就说。”
神竭力但又不情愿地试图找回现在这个身体的感觉,他能感到在拉扯,但就在这里放手的话时机太差了。
——啧,再给点时间啊,至少让我回去把任务报告写了……
——我真的好敬业啊混蛋。
应该是诺恩们的最终调整还在继续,与未来的联系感时强时弱,已经离开斐扬森林,神终于能勉强开口交代现状。
“我……快要……回去了……”
飞影没有减慢速度,沉默着继续听他解释。
“是……现在的……我……想夺回身体……”
刺客会长微妙地慢了一步,嘴角上扬了一点:“对自己小时候的努力有什么感想?他不拼到极限,也不会有你吧?”
“……我对自己是什么人……比谁都清楚。”少年忧郁地叹气,双方拉锯到现在,那肯定还是活久了的那边比较强,但是如果压制得太厉害可能会造成脆弱的人类灵魂受损,这种分寸可真难拿捏。
神握了几下拳,力气恢复了六七成,他苦恼地思考现在这个情况还要不要让师父把自己放下来用自己的腿跑。
“怎么?都联系上未来了,不干脆点回去么?”飞影调侃地问。
“……还不行,道路没有稳定。”神干涩地回答,“我也得确保自己的安全。”
“唉~真希望我能快点解放啊。”飞影装模作样地大声感慨,他没感到肩上的少年有特别的动作,不过他肯定这个小鬼是强行忍住那些软弱的情绪的,他意外地很容易被自己重视的人打击,这点儿真不像是混迹在地下世界的居民。
——可恶,就算是故意这么说的,我也不想被你真的嫌弃啊,唉我是不是太信任飞影了,他对这个年纪的我也许只认为是个有可能成为便利棋子的实验品吧……我可明白了,对没达到期望价值的对象,我跟师父都一样懒得搭理,被死缠着确实会觉得很烦……
——呜呜,我不要想了啦!给我努力啊这个时代的我!
肩上这个笨徒弟很有意思地走着消极的思考模式,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悲观的事情,但肯定得出的是错误的结论,这点刺客会长也自信他猜得对。
反正就算他挑明了,最多也只会对更远的,他已经不在的未来产生影响,造成的后果自己管不着,飞影不禁坏笑着边跑边开口调侃。
“你知道自己有多扭曲么?”
神皱起眉头:“我扭曲你不是罪魁祸首之一么?”
“那可不是,我让你活到现在或许就是因为我想看看你这种有趣的扭曲会产生什么。”
“——哈啊?”
“我挖过几次你的底层内心,你那套认知跟其他人就不一样,你来工会以前的生活圈子我也调查过,照理不可能会让你有那些观念。”
“……真亏你敢大大方方地说玩弄了我脑子好几次啊。算了,既成事实气也没用,我哪里怪?”
“你明明想要向所有人复仇,但潜意识里又过度在意所有人对自己的看法,而且非常害怕自己没有价值,按照常理你应该是一个四处讨好,不敢跟人作对,更谈不上报血仇的人,当然做棋子是个不错的性格啦。”
飞影的话让神大为震撼,他从没有这么软弱过!
“哈?我?……呃……”他想不爽地抗议,但某个年轻时代的经历被回忆起来,在那个墓地里被强化了“害怕”情感的自己干了什么丢脸的事又模糊又讨厌,让某人无法反驳。
“看来你后来有自知之明了?”飞影奸笑,“你有趣的地方就在于在这种心态下又认为自己理应比其他所有人做得好,又不是我家那种要肩负国事的高级贵族家庭,普通商人孩子为什么会有这种认知?从结果来说,你一边因为害怕被否定一边因为对自己过高的定位而拼了命的努力,行动中胡乱掺杂着积极和消极才会总是混乱崩溃。”
少年僵着趴在刺客会长肩上半天答不出话,这种底层问题他确实从未想过。
“临别的赠礼还喜欢么,神?”
“……我已经知道原因,你也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师父。”
——唉,就是那个吧,压力什么的……
雷神索尔不禁在内心扶额感叹。
——毕竟我作为“神”的人类灵魂本来就偏向内心的负面,一直一直在背负守护世界的责任战斗,这是我作为索尔诞生的本质,但我也不是没有担心过哪天无法完成使命,因为诺恩们确实预言过末日的到来,那一定有我的不足。
——而我天生就是领导者我有什么办法嘛!别说师父你了我都看不惯自己,当年自己跟自己取得共识互相妥协同一我也花了很久耶!
神看见梦罗克沙漠南部的风化遗迹群在天边逐渐显现,比他最近看惯了的修整过不少的砖石建筑群要破败和不起眼许多,他知道很快就要告别这里了。
“但你才3年就看到这个程度也太恐怖了。”少年用带着一丝畏惧的语气嘟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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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会长办公桌一角用微颤的手写完报告书,神再次深呼吸稳住身体。
“让我回紫邪那儿去吧。”他抬眼看向会长席上的师父。
飞影把桌上摊了几份的记录整理到一起,转着签字笔回视徒弟:“你可以确定自己的未来,最后的机会要放弃?”
“那种事情你和工会来判断就好。”神不感兴趣地回答,他停了两秒,露出一丝冷笑,“非要实现我的愿望的话,我希望你忘记见过我的事,能让我把你这段时间的相关记忆清除么?”
“明知故问。”
“这不就结了。”
少年拿走会长写好的记录,最后一次单膝跪下向他行礼,飞影靠在椅背上甩了甩手。
“走吧。”
“是,师父。”
他直到走出会长室都没有回头,没有留下一丝软弱和留恋,他给现在刺客工会的最高领导人展示了工会的未来,虽然有微妙的偏离,但也许更加有趣。
“看来我暂时还不会腻啊。”刺客会长愉快地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