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下半年，大哥因为在钢铁厂参与新设备调试，成功解决了设备控制系统故障，成为厂里小有名气的技术能手，厂里领导对大哥有了一些安排。

有天晚餐之后，大哥和四哥，聊到了这个事情。我进进出出，收拾碗筷，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内容。

大哥和四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大哥一脸兴奋的样子，说：“今天厂子里的领导找我谈分房的事儿了。你知道我在厂里搞的那个新设备的事情吧，领导说，其实是够分房资格的。”

四哥眼睛一亮：“大哥，这是好事儿啊，那还有啥问题吗？”

大哥说：“问题就是我进厂时间不长。厂里那些老人儿都盯着这房子。领导就担心直接把房子分给我，他们会有意见。”

四哥皱着眉头说：“那领导什么意思呢？”

大哥解释说：“领导就想了个办法。他说以前能分到房子的工人基本上都是成了家的。他就跟我说，要是我也成了家，他再给我分房就比较能服众。”

四哥笑了起来：“哈哈，那你得抓紧了。”

大哥表情严肃的说：“我还得好好计划计划下。不过领导这么说，我心里也踏实多了。”

四哥担心的提醒说：“二哥那边怎么办？还有三哥？”

大哥双手交叉胸前，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二哥所担心的问题，我想，把老三那边的事情处理好……我还是需要时间考虑下。”

那段时间，芭蕾舞的学习任务也变得繁重起来。学校正在筹备演出，所以有时候下午也会安排训练。

老师对舞台表演有着极高的要求，体重必须严格控制，旋转时的身姿要优美，眼神要精准跟随，嘴角的弧度也要恰到好处……于是，便有了一遍又一遍不断重复的练习。

有一次，大哥去舞蹈教室接我下课。我们知道四哥不回家吃饭，于是便打算慢悠悠地步行回家。

走出舞蹈教室，夕阳那温暖而又耀眼的光芒一下子就笼罩了我们。

它犹如一个巨大的咸蛋黄，慵懒地悬挂在天边，将整个天空染成了一片橙红色，那色彩浓烈得就像是一幅出自大师之手的绚丽油画。

阳光透过路边斑驳的树叶间隙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宛如碎金散落，美极了。

我和大哥并排走着，我们的步伐不知为何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同步。

大哥紧紧地贴在我的身边，他的手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我的手。

每一次碰到，我都能感觉到大哥的手像是受到了轻微的惊吓一般微微一缩，而我的身体也会像触电般轻轻一颤。

这种微妙的感觉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下意识地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然后像在舞蹈课上一样，旋转起来，试图以此来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

“大哥，老师今天表扬我了，说我旋转的时候，动作精准又优雅。”

我带着一丝小得意，冲大哥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心里满是期待，希望他能像往常一样给我更多的夸赞。

大哥只是轻声说道：“我都看到了，很美。”

听到大哥的话，我的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羞涩的笑意，内心又紧张又激动，我只能低下头，回味着刚刚手触碰时那奇妙的、如同电流划过全身的感觉。

没有更多的话语，我们就这么静静地享受着夕阳下步行回家的美好时光。

突然，远处传来了那熟悉的《生日快乐》歌的旋律，那是洒水车缓缓驶来的信号。

我看向大哥，眼睛里带着询问：“跑吧？”

大哥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样站定，然后缓缓地摇摇头，坚定地说：“不跑。”

我有些疑惑地反问他：“所以你的裤子就是这样被打湿的？”

大哥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挪动脚步。

我站在他的身边，心里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忧，忍不住探头观察着洒水车的位置。

那熟悉的音乐声越来越近，我心里渐渐变得焦急起来，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带着一丝关切说道：“还是躲一下吧。衣服打湿了，会冷的。”

大哥没有回应我，而是突然转身背对着马路，双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让我面对着他。

他低下头，目光温柔而又深邃地看着我，轻声说道：“别动。”

我一下子愣住了，一动都不敢动，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大哥因为正对着夕阳，那橙红色的光洒在他的脸上，他也低着头，表情有些严肃又有些期待。

洒水车越来越近，那巨大的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和《生日快乐》的旋律交织在一起，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仿佛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洒水车呼啸而过，冰冷的水雾扑面而来，我害怕得紧紧闭上眼睛。

这时，大哥拍拍我的手臂，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睁开眼睛，看那里。”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道绚丽的彩虹横跨在天边，那七彩的颜色像是梦幻一般。

我惊喜地看向大哥，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突然在我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我的双臂还被他紧紧握着，我感觉自己的脸瞬间变得滚烫，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洒水车离开的时候带走了我周身的氧气，我快要窒息了。

大哥似乎也有些害羞，他松开我的手臂，轻轻地拍了一下，故作轻松地说：“走吧，回家吧。”

我还沉浸在刚刚的惊喜与羞涩之中，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大哥见状，又拍了我一下，我这才努力跟上他的节奏。

大哥一边走，一边像是在分享一个小秘密一样得意地说：“背对着夕阳，跟水雾形成接近42°夹角时，就容易看到彩虹。”

回家之后，我们一起简单做了两个菜，我们把菜端到餐桌上，在昏黄的灯光下开始吃饭。

“尝尝我做的青菜。”

“好吃。”

……

大哥突然放下筷子，起身去包里拿过来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物件。

他的表情严肃又满含深情。

大哥慢慢打开手帕，一个钢铁天鹅小雕塑展现在我的面前。

大哥看着我的眼睛，声音微微颤抖地说道：“你知道吗？这些年来，你在身边的每一刻我都很珍惜。现在，我想让你永远陪着我，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的心猛地一跳，脸瞬间红了起来，那些和大哥相处的点点滴滴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闪过。

那些重要又微小的时刻，让人心头温热、鼻子发酸。

说的人，听的人，两个人，拥抱成一团眼泪。

我坚定地点点头，轻声回答：“我愿意。”

大哥在我耳边温柔地低语：“天鹅一旦形成稳定的配偶关系之后，会相伴终生。”

这一刻，仿佛时间都停止了。

吃完饭，我依偎在大哥身边，听他讲述制作天鹅小雕塑的过程。

大小合适的钢铁块、修长的颈部用钢条塑造、焊接、还要打磨、翅膀是薄钢板切割的、钻头钻出眼窝、眼睛是小钢珠、银色的防锈漆……

1979年的春节，二哥放寒假回到家中，一家四口围坐在餐桌旁。

我做完最后一道菜，端着菜碗，满脸喜气地来到餐桌边：“开饭了，二哥，四哥，可以吃饭啦。”

热腾腾的饭菜香气刹那间盈满了小小的屋子，在这乍暖还寒的春日里，增添了不少温馨的气息。

大哥轻轻拍了拍身旁的一个板凳，我坐了下来。

二哥和四哥对视一眼，眼中都透着一丝迷惑，都在猜测大哥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餐桌之上，大哥清了清嗓子，神色略显严肃，却又藏着一丝按捺不住的激动，他慢慢说道：“今天我有个重大的事情要宣布。”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他身上，安静的环境里，桌上机械摆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清晰可闻。

“我和婉儿打算结婚。”这话一出口，二哥和四哥顿时愣住了。

二哥一脸严肃地问：“怎么这么突然呢？”

大哥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更加坚定，他微微挺直了背，仿佛在给自己打气。

大哥看了一眼我，我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这让他更加有了勇气。

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突然，但这绝不是草率的决定。我和婉儿，相互扶持，一起经历了很多。最开始，厂里分配住房的指标确实是一个契机。”

二哥皱着眉头，有些气愤地打断大哥：“这不是胡闹吗？就因为一个住房指标就决定结婚？”

大哥猛地站起身来，椅子在他身后发出一阵轻微的摩擦声。他的脸微微涨红，目光坚定地看着二哥说：“你误会了。这不是胡闹。住房指标只是开始让我们思考未来的一个因素。”

我也站起身来，轻轻拉了拉大哥的衣角，轻声说：“大哥，你别激动。”

大哥轻轻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没事，然后继续对二哥说：“我知道你担心我们，但我们已经考虑了很久，我们有信心一起过好未来的日子。”

四哥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看着大哥坚定的样子，他若有所思地说：“大哥，那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大哥重新坐下，脸上的激动情绪渐渐平复，他认真地说：“我们打算先去领结婚证，然后简单办个婚礼，毕竟我们也不想太铺张浪费。我会给老三写信，告诉他这一切，希望他能够理解。”

二哥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既然你们都已经想好了，那我也只能祝福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