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欢庆,二胡恒响,悠扬绵长,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摆满了整座大街。
叶云遥被前来围观的人群挤压的缩在了酒馆门口的角落。
他的手上还捏着季煜风临走之前扔给他的纸条。
他醒来的时候,阳光正好,竹屋内空无一人,竹林内空无一人。
那张纸条上写着熟悉的字迹,静静的放在藤椅上。
还有那壶莲子百合酒,也放在纸条的旁边。
上面只写着一排字。
师傅离开了你,不要怪。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希望你能够长大,成为你该成为的模样。
叶云遥当然不会责怪季煜风了。他的脑海中又浮现起那双深沉的像古潭水一样的黑色的眸子。
他的师傅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有的时候又很话唠,一板一眼的。
对其他的人从来不会多说几个字,但是对他却会有时话非常非常多,有的时候多的他都不知道该怎样,就只能那样静静的听着。
他从小就失去了双亲。他的父母究竟叫什么?他连名字也不知道。他师傅也不知道。
听邻居阿娘说他是被他师傅在大雪天捡回来的。
季煜风的医术闻名乡里,并且遇见穷人会完全不收诊金,长此以往,他几乎是江南这一带最厉害的侠医。
所谓侠医,就是他会武功,可是他却自称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
可是师傅送给他的那本阵法书,还有那天他掉入水中,他瞬间出现,把他拯救上来所用的功法,他都不认为他的师傅有那样简单。
季煜风常年穿的衣服基本上都是黑色或者是灰色的,像他的性格一样沉默,没有波澜。
“抓住他!”
突然有几个黑衣人出现在了抢亲的队伍里。
一种红色的有着诡异花纹的飞镖刺伤了路过的几个无辜的民众,他们立刻倒下,在原地化作了青烟。
好奇怪的红色。
像在梦里见过。
这种红色,太浓了。
好恶心。
叶云遥一阵晕眩。
因为他的视力练过术法,他一下子就看清了那种花纹。
师傅送给他的阵法书里有,他只做过一次的梦里有。
那种花纹都出现过在他的眼前。
那梦里见过的,一种类似于彼岸花的图案。
彼岸花。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花,只在梦里才见过。
而那个梦里,他似乎在摸着谁的脸。
似乎在梦里,他一直在等待着谁。
但是诡异的不是那种花纹,而是那种颜色。
红的,可这种红,就像毒液一样。
好想吐。
叶云遥晕眩的更加厉害了,就快要晕倒在地上。
一双袖子上刻着红色花纹的黑色的有力的臂膀,揽住了他的腰,把他搂进了怀里。
低沉的语音带着调笑和一丝关切。那男音的磁性感非常的重,却又带着一种游戏人间的慵懒。
“你在害怕什么。小兄弟。”
叶云遥对上一双蔚蓝色的眼睛。
那眼睛的瞳仁是黑色的,深沉的黑。
像夜晚的化不开的墨,让人迷失。可他的眼睛却是弯起来的,眉毛却是挑起来的,像握着刀的屠夫,豪情无限。很奇怪的反差。
蓝色的眼白?
叶云遥没有被陌生人这样揽住过腰,还是一个男子,而且是一个长得很硬朗的男子。
他挣脱了他的手臂。
那穿着黑色映红色龙纹袍子的男人,在叶云遥挣脱他手臂的那一刻,手指陡然绷紧,但只是一瞬间,便松开了,任由他离开了他的怀中。
一种淡淡的很轻但是尾曲很浓的刺鼻花香味晕散在酒馆中。
有一个黑衣人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眼神奇怪地盯着背后衣服刻有红色龙纹的高大男人。那眼神带着疑惑和不敢置信。
叶云遥不知为何脸红了起来,他抬头又与男人对视。
男人则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他,那双蔚蓝色的眼睛中间那一个深沉的黑点,盯得叶云遥心里发慌。
“你...”
你能不要再盯着我了吗?
叶云遥真的很想吼出来这句话,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样帅气又高大的男人,而且他还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看,他突然不想讲话了。
此间时间仅仅只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窗外化作青烟的人居然并没有对迎亲队伍产生太大的影响,那领头的拿着酒壶的中年男子让迎亲队伍又继续了下去,而那几个射伤了民众的黑衣人则早已不见踪影。
叶云遥不解的看了一眼又变得正常的浩浩荡荡欢声笑语的街道,心里陡然一颤,难道说当时他是幻觉吗?
酒馆中的香味似乎不是普通的花香,也不是很名贵的香料制成的香,这种香味有点怪怪的。
他怎么可能会种幻术?
就算他的武功确实是有点拉垮,但他的功体是可以自动解毒的。
但是此时的空气里还是有刚才那种奇怪的香味,而且一直没有散,只是变得很淡很淡。
那男子还在盯着他。
眼中的光变幻莫测,他有着刺刺胡茬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奇怪的笑容。
叶云遥还在思考事情,他还在酒馆这里等菜,但是小二却没有迟迟把菜端上来,他的肚子很饿。
他脸色尴尬的找了一间位置坐下,而那男子竟然也坐在了他的对面。
那男子的五官长得十分的硬朗,看上去年纪似乎在三十岁左右。他的神情带着久处上位者的威严,但是又有着一种侠客的豪放,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皮肤有点黑,但是很润泽。
这男子已经三十岁了吗?
叶云遥不知道的是,他远远高估了眼前男子的年纪。
刚刚化作青烟的民众和那把路边无辜老爷爷的肩膀刺出鲜血的飞镖,还有那飞镖上诡异的红色花纹,难道都是幻觉吗?
他甚至已经分不清了,因为他现在头很晕,这酒馆里的空气让他的头非常的晕,可他已经付钱了,他要等菜吃了再走。
那花纹。
叶云遥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了一种红色的蛇。
他吓了一大跳,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蛇,不知道为何,这种蛇却有影像在他的脑海中。
难道他真的遗忘了很重要的记忆,可是为何这些记忆零零碎碎,他根本不知从何寻起。
他记得那天他做了梦的时候,那是唯一一次做了那个梦。
有彼岸花海的梦。
他醒过来,泪流了满脸。
而向来很忙碌,没有什么踪迹的师傅,却刚好守在他的床头,脸色沉默的用毛巾把他满脸的泪水擦去。
叶云遥问:“我遗忘了什么东西?”
季煜风向来对他有问必答,基本上是他问一句话,他要答十句话的地步,可这次他的回答却十分简短,而且脸色沉默的恐怖。
“你不需要知道你遗忘了些什么,你只要好好长大就够了。”
那天师傅携带的凉沉的气氛,还有那比平时冰冷许多的面孔,他到现在还记得,他觉得师傅那天的表情很凄凉,可他却搞不懂为什么。
菜终于端了上来。
叶云遥喜出望外,他也不想去责怪这里的小二,毕竟别人做饭也不容易。而且刚才街上发生了那些事情,可能是害怕了吧,虽然没有波及到这里,但是他还是很感谢做饭的人的。
小二的眼睛在叶云遥对面的男人身上停留了几秒,而男人抬头挑眉扫了他一眼,小二停顿了一下,立刻转身走了。
那一刻,他端着菜盘的手,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