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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雷雨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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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

今日突来的雷雨,瓢泼滂沱。

天色已不早,她从城北回来,刚进家门就凑上来两个长得一样的小姑娘。

不等她问,那两个面上挂着急切的孩子已经说了原委。

“大姐姐,我跟奶奶说了,盈盈姐姐和你在一起……”小禄是和小福一起来的,小禄这话说得有些犹豫。

她不意外这孩子会这么做,这孩子既有主意又办事周到,只是看起来像是在愧疚,她说出的话既轻柔又认真:“小禄,没事的,你做的是对的。”

小小的孩子眼里一瞬间像是恢复了光彩。

小福自顾自委委屈屈:“福福去找过盈盈姐姐了,可是福福找不到……”

“放心吧,我这就去找她,要是找不到她的话,我亥时去龟奶奶那找你们,我们再作商量,好不好?”她伸手轻拍小福的背,算作安慰。

自唐钱案后,她们三姐妹遇上什么事,除了找那位盈盈姐姐就是来找自己。所以她一点也不意外她们来找她。只是……这雨实在是太大了。

已暗的天空里闪过一道白晃晃的闪电,夸嚓,又是一声雷。

温无缺不喜欢雷雨,倒不是害怕。除了……她什么都不怕的。

只是在这大雨里,她又一次想到了娘亲,在早就记不清的时候,她似乎也曾害怕过打雷。

雨下得太大,冬日实在少见这样的雷雨。

她今日走得远了些,元宝又被炸雷吓到,她追着它倒是把自己也困在了大雨里。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废弃棚子能做遮蔽,手里抱着被吓得不轻的元宝,轻声哄着不怕。

她还是有娘亲的,娘没见着自己按时回家怕是又该急了。

又有劲风吹过,冷得人不禁瑟缩。

大雨也止不住人想做恶的心,年轻的少侠腰间别着剑,手上撑着伞。沿途贼寇较平日甚至多上不少,怕是因为这雨,都往城东的据点聚拢了。她倒不担心自己和他们遭遇上会有什么危险,上次她打得轻了对方都直叫她姑奶奶,别说今天她心里烦得很,只是这贼匪越多,那个不知道在哪的人就越是危险,她那身体……

这雨是傍晚前突然下的,下得既猛又急,在回城时听到城北有桥被突增的流水冲塌。城东水流也多,又不如西南繁荣,想来好不到哪里去。暂且不管水流,这沿途的地也是大麻烦,全是泥泞,又滑又容易陷,她凭轻功都走得费力。

小福给她指的是这个方向,这个时辰,没灯没人,黑漆漆一片。只有白色闪电出现时,一瞬煞白。

她在这地方来去翻了好一阵,是自己不够仔细该往回找?还是该再走远些看看?她这么一块地方一块地方翻找着,这大雨里实在难找人,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走,耳边听到了轻轻的一声猫叫。

猫?

她循着声响过去。

一记闪电,雷炸下的前一刻,她察觉到侧面废弃棚子里似乎有个人。

又一道闪电出现时,她走到了棚子前,这个浑身淋了个透的人正抱着元宝仰头看她。

都不用想,她是特意来寻她的。

忙站起的人本来仰着脸笑着看她,一起身,一个踉跄,险些摔到。“你当心着点,给……”虽不顶什么用,她还是递了帕子过去。她来寻她时带了伞,这人看着早淋透了,破棚挡雨实在有限。

“元宝啊,看,大侠来带我们回家了。”她接下帕子擦了擦脸,然后擦了擦同样湿淋淋的猫。

冷夜里,风又是一阵。

少年侠客少有的沉着脸,她伸手,碰这个人的额头,滚烫。烫的都不用对比,她伤没大好,不知道在这吹了多久的风雨,近日开封本就寒证多发……

“少侠……”少侠大多时候都是情绪外露的,连猜都不用她去猜,显然对方现在不高兴,虽不是自己愿意困在这暴雨里的……但到底又累她这么走了一趟。

“什么事?”声音听着尚且平静,她看到这人抱着猫窝在那棚子里就心里烦杂,发现她烧成这样还跟没事似的,更是一股无名火。

“你,不,不送我回家吗?”她全程都在用轻功,像是忍着什么气,脚下飒踏流星,只是这个路怎么都不像是去角门里的。

“小禄和龟奶奶说了,你今天和我在一起,”她稍顿,又接着说,“你这样回去,她们会更担心。”

温无缺最是擅长审时度势,听她语气冷淡,偷偷看她一眼,只随着她,不再说话。

并非是第一次来这院落,她住的地方是勾栏瓦肆里相对僻静的位置。

刚进屋子,屋主人也不管别的,直直带她上了二楼,点上灯,往屋里火盆烧上柴火,又一句话不说地匆匆出了门。

她抱着猫,没有坐下,只那么站着,站在火盆边。

屋子主人不说话,她本是二人里话多的,眼下也不知该开口说什么,脑袋又痛又昏沉。

屋主人回来得快,提了一大桶冒着白气的热水。想来是刚问邻里借的。

她仍说不出话,头痛得稍带着眼睛也疼,又不愿说错得罪今夜一反常态的好脾气的人。

“你把元宝放下吧。”这是她进屋后说的第一句话,语调冷淡,听着就是不高兴,然后就进了卧室。

乖乖把猫放下,元宝比她适应多了,甩甩毛,直直爬上火盆边的椅子,团成一团。她仍旧是那么站着,怀里没了抱的东西,一向游刃有余的人看起来竟然有一分局促。

屋子主人像是耐不住,又从卧室里出来,看她还是那么站着,直直过来拉了她胳膊就往里走。

木质地板上,她原本站着的地方多出一圈水渍,她每走过哪里,哪里就有滴落的水滴。

“柜子里的衣服,你随便看着穿,换下来的,放桌子上就行。那边毛巾是干净的,你先把衣服换了,我出去一趟。”年轻少侠也不顾这个人愿意不愿意,说完就又走出了门,随着楼梯响动,径直离开了二楼。

她只是往房门看着。

她房间应当是暖的吧,灯火明亮,除去必要家具还搁着几盆植物。

她冷的和这里,格格不入。

开封有名的医馆,今夜仍是高挂灯笼。

“阿欠。”近来得寒证的人实在多。医馆一天到晚在熬退热驱寒的汤药,这汤药在开封有口皆碑,出了名有效。打着喷嚏的少侠买了两份,她也是淋了满身的雨又吹了一夜的风。

她从来不喜欢喝药,这汤碗里深褐色的液体一闻就难喝,闻着又苦又涩的。

皱着眉硬喝了一口,直难喝得她扭曲,五官都快皱到一起了。

难喝,难喝,真难喝,又苦又难喝,又难喝又苦。

她是不羡仙里被人宠着长大的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除了寒香寻心疼,天不收也回回都是想方设法把药变得适口些,掺蜜糖,掺枸杞,换草药,每次她只要得喝药就是好一顿折腾。不羡仙的少东家不怕扎针不怕疼,但听要喝药她就发怵。

回到房间,那个人已经换过衣服了,她坐在床里侧,抱着膝盖,头趴在膝盖上。

浅金色的长发披散着,瞧着孤单单的一团。

听着响动,努力抬头往门边看。

那位屋子主人开了柜子取衣物,然后又出了卧室。

她出去不久,又回了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

托盘里是一碗汤药一个汤匙。

显然她刚刚才换衣物,她大多衣衫都是素淡的,平日不觉得,今日却衬得她格外冷淡,仍是那样沉着一张脸。

在床沿坐下,伸手将汤匙递过去,也仍旧是一言不发。

她看看她,然后伸手,伸得小心,显得像有几分怕触怒了什么......

而她,眼里看着这个人连拿个汤匙都手抖得不像样,一伸手,又拿了回来。

对方像是因被抢走汤匙而错愕,但也只昏昏往自己脸上看,眼睛微阖,因着高烧,烧得眼里透着水汽,烧得皮肤发红,偏生又穿得这样单薄地坐着。

“啊——”她轻轻舀一匙,伸手往对方唇边递。

她递过去,她就乖乖张嘴。

她一匙一匙递过去,她就一匙匙咽,喝药的人仿佛喝的是水,脸上什么异常都没有。

逐渐见底的药还有一勺,乖乖喝药的人只是眼若含水地怔怔望着她。

这药,和自己刚才喝的,不一样?

她终是将最后一勺放进了自己嘴里。

然后瞬间将碗放下,双手捂着头。

太难喝了……太难喝了!她皱着眉,又不能说什么,只敲着自己额头,快步挪到桌边,拉开抽屉。

往嘴里塞了糖块,又灌下几口水,这才稍微好些。

像是想着什么,她皱眉更深,伸手又拿了个糖块,快步走到床边,递到难得安静乖巧的人嘴边。

被轻轻咬进嘴里的糖块,进嘴里的一瞬间就漾开了甜味。

很甜。

她其实不惯吃糖的,孩童时没有什么人会给她糖吃,逐渐长大,她的心里只有一门心思往上爬,她从来不是什么需要多少慰藉的人,这种东西,她不需要。只要能爬到最高处,她不会在意任何途中的苦难,凡事都是为了换得更多的筹码,都是可以忍的,都是值得的,都是理所应当的。

真的很甜……

她歪头看过去,另一边的人仍旧皱着眉,一只手扶着额头,然后又去拿了水过来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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