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日天光微熹,晨雾未散。
涂山寒推开客栈的门,迎面扑来一阵暖意,夹杂着食物的香气。
他抬眼望去,金瑶已经坐在桌边,手中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碧粳粥,桌上摆满了各式早食,有莲心糯米团、白玉糕、琥珀肉片……琳琅满目,令人垂涎。
金瑶正低头喝粥,动作轻快,显然对这顿早食极为满意。
自从穿书以来,她一直在妖境里东奔西跑,吃的是风,喝的是露,活像个荒野求生达人。好不容易进了繁华大城,她要把之前的苦日子全补回来,连早点都不放过,恨不得把整条街的小吃摊都搬空!
金誉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倒茶送水,好不殷勤。
金瑶嘴里塞得鼓鼓的,像只贪食的松鼠,嘴角还沾着一粒晶莹的米粒。
她一边努力咀嚼着口中的食物,一边不经意地抬眼,恰巧瞥见涂山寒从门外走进来。
晨光从他身后洒落,勾勒出少年修长的轮廓,肩线笔直,腰身紧窄,整个人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若是从前,她为了刷他的好感度,肯定会早早等着他,热情地招呼他一起用饭。
可现在的金瑶已经有些消极怠工,她懒得再去献那份殷勤,省得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
于是,她只是随意地冲他点了点头,含糊地打了个招呼:“早啊。”便低下头,继续专注地对付碗里的粥。
按照以往的习惯,涂山寒定会自己在外面解决早饭,从不与她同桌。
涂山寒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没有如往常那般热情招呼自己,心里莫名有些不快。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竟鬼使神差地径直走到桌边,一撩衣摆,直接坐在了金瑶对面。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直接将一旁殷勤伺候的金誉挤到了一边。
金誉被挤得胳膊一抖,手里端着的茶壶也晃了晃,茶水险些洒出来。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瞥见涂山寒那含霜的眉眼,顿时将话咽了回去,只能悻悻地把屁股挪挪,敢怒不敢言。
金瑶察觉到对面的动静,抬头看了一眼,见涂山寒竟然主动坐下,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心里暗自嘀咕:这人今天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说……他饿了?可看他那副冷着脸的模样,倒像是心情不太好。
金瑶心里虽有些疑惑,但手上动作却没停。
她将桌上那笼热气腾腾的莲心糯米团往他面前推了推,脸上堆起灿烂的笑容,语气轻快:“小师弟,你尝尝,这可是刚出锅的,热乎着呢!”
涂山寒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底那层冷意似乎被她的笑容融化了几分。
他抿了抿唇,脸色瞬间由阴转晴。
涂山寒的目光淡淡一扫,恰好落在金誉身上。
金誉正低头扒着水晶饺,忽然感觉一道冷冽的视线刺过来,下意识抬头,正好与涂山寒四目相对。
涂山寒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趁着金瑶转身招呼跑堂加点小菜的功夫,他的头微微向门外偏了一下,动作虽轻,意思却再明显不过——识相的,赶紧走。
金誉攥紧了手里的碗,眼神里写满了不屈服。
他心里委屈,明明是自己先来的,凭什么要让位?
可他又打不过涂山寒,更舍不得离开大师姐身边。
正纠结间,涂山寒忽然在脖子边上比了个手刀的手势,冲他冷冷一笑,眼神里带着几分威胁。
这简短的眼神交流,瞬间让金誉后背一凉。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怂了,嗖的一下站起身,干笑两声:“大师姐,我吃饱了,先走一步!”
金瑶皱了皱眉,疑惑地看向金誉:“你今天怎么才吃这么点?”
金誉摆了摆手,干笑两声:“不吃了不吃了,真饱了。”说完,他脚步飞快地朝门外走去。
金瑶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一头雾水:“走那么着急做什么?难不成是吃坏肚子了?”
她摇了摇头,回到桌边坐下,却猛然发现桌上多了一个油纸袋,袋口微微敞开,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气。
她抬头看向涂山寒,只见他神色淡然,语气平静道:“这是我询问了镇上的人后,特意去买的早食,是这个镇上最有名的金丝卷,你尝尝。”
金瑶笑眯眯地接过油纸袋,眉眼弯弯:“哎呀,小师弟这么贴心,大师姐我都不好意思了呢!”
天还未亮,涂山寒便匆匆出门,顶着凛冽的寒风排了许久的长队,才终于买到了这份点心。
他心中暗自思忖:昨日她带我尝遍了那么多美味,我回请她也是理所应当。毕竟,她那般热情地款待我,我总不能显得太过冷漠。更何况……他微微一顿,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自己这样做,似乎并不仅仅是为了还人情。
然而金瑶的目光却紧紧盯着那油纸袋,心中警铃大作:大魔王最近的举动越来越反常了,居然主动给我买吃的?他究竟是想对我示好,还是想借此麻痹我,然后再暗中谋划些什么?
她越想越觉得不安,心中七上八下:他不会在里面下毒吧!
她越想越慌,手都有点抖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个心中赧然,一个心里慌得一批。
涂山寒还在琢磨怎么开口显得自己不那么刻意,金瑶已经在脑补自己吃完早点口吐白沫的场景了。
金瑶一边小口咬着,一边用余光偷瞄涂山寒,心里盘算着:这早点味道确实不错,万一他真下了毒,我要是栽在这儿,他的嫌疑可就大了。他那么聪明,肯定不会干这种蠢事。
涂山寒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心里却在打鼓:她怎么吃得这么慢?是不是不喜欢?
两人各怀心思,表面上风平浪静,最后,金瑶擦了擦嘴,笑眯眯地说:“谢谢小师弟,金丝卷很好吃。”
涂山寒松了口气,故作淡定地点头:“你喜欢就好。”
金瑶:他果然有问题!
午时刚过,白子奕才姗姗来迟。
白子奕但看外表与众人年纪相仿,唇角天生微微上扬,脸颊两侧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为他平添了几分亲和,令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他身着缉妖司的白服,衣料泛着淡淡的暗纹光泽,格外扎眼。
举手投足间,他从容优雅尽显世家公子的风范,就连客栈内的跑堂都放慢脚步,频频侧目。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白子奕微微一笑,“我已订好了云阙城最有名的饭馆,不如咱们边吃边聊?”
饭桌上,白子奕谈笑风生,几杯酒下肚,便仿佛与众人相识了八百年,张口闭口都是“兄弟”“姐妹”,气氛热络得像是过年团圆饭。
他举杯朝金瑶一扬,笑起来如沐春风:“这次有小瑶在,追回妄心珠还不是手到擒来?年纪轻轻就能得到春熙刀的认可,真是后生可畏啊!”
金瑶腹诽:这才聊了几句,就亲昵的“小瑶长小瑶短”的,这人怕不是自来熟成精了吧?简直是社交界的扛把子,社牛中的战斗机!
她面上不显,连忙摆手,笑意盈盈地回敬:“白大人才是真正的青年才俊,如此年轻就坐上了缉妖司副首领的位子,还是前缉妖司首领白涧大人的高徒,前途不可限量啊!”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吹捧得天花乱坠,神色活络得仿佛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然而,一旁的涂山寒却冷冷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若我没记错,白涧大人早已与你恩断义绝,甚至将你从弟子中除名了吧。”
白子奕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金瑶心中一紧,连忙打圆场,陪着笑脸道:“我小师弟讲话一向直来直去,白大人千万别往心里去。”
白子奕很快调整了表情,嘴角重新挂上了那抹亲切的笑意,轻轻摇头道:“无妨。师父她老人家性子刚烈,做事向来果断。即便她不再认我这个徒弟,我也始终敬重她。毕竟,她曾教导我许多,这份恩情我永生难忘。至于那些流言蜚语……”
他顿了顿,语气淡然,“不过是些有心人的挑拨罢了,我不会放在心上。”
他向众人详细说明了云阙城近来发生的女子失魂案。
最初发生在城西的何家。
何家有一位年方十六的女儿,名叫何淑仪。前些日子,她不知为何遭遇了妖祟,莫名其妙地中了邪。
何父何远山请来了名医为女儿诊治。名医诊断后表示,何淑仪是因惊吓过度导致神智枯竭,才会变成这般模样。要治愈她,需慢慢调养,不可急于求成。名医开了几副安神药,嘱咐何淑仪按时服用,以调养身体。
起初,何远山虽然为女儿变得疯傻而心痛,但庆幸她遇到妖邪后至少保住了一条性命,心想只要慢慢调养,假以时日,她一定能恢复神智。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何淑仪的神智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日渐衰退,最终变得痴傻不堪,全然失去了往日的聪慧与灵秀。
何远山意识到女儿痊愈的希望渺茫,心中愈发焦虑不安。
何家先后请来了和尚道士为女儿驱邪,但都无济于事。何淑仪因恐惧而精神恍惚,身体日渐消瘦,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此后,云阙城陆续有其他女子出现了类似的症状。
缉妖司的降妖师赶到后,经过一番仔细探查,发现这些女子的魂魄竟无一例外地残缺不全。
显然,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魂魄窃取事件。
而若要催动妄心珠中的强大妖力,至阴的女子魂魄无疑是最佳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