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上人潮涌动,叫卖声此起彼伏,蒸腾的热气裹着各色香味在空气中交织。
金瑶和金誉一路闲逛,昨日与白子奕约好同去何府探查,二人正往约定地点赶去,忽然——
金瑶猛地顿住脚步。
霁元睿一袭月白织金锦袍,衣摆处暗绣的云纹在走动间流转着细碎金芒,显得贵气又骚包。
他手持一柄象牙骨泥金折扇,扇坠上鸽血宝石红得刺目,正用扇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
“哎呀,这不是金大小姐么?”
霁元睿笑得意气风发,眼底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带了几分杀气地向她走来。缉妖司的银纹腰牌在他腰间晃荡,与羊脂玉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金瑶心下一颤,暗道不妙。
这纨绔分明是专程来堵人的,毕竟缉妖司里有他的人,恐怕昨日白子奕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向他通风报信。
霁元睿笑的得意:“本少爷有事想找你们两商量,请吧。”
对方身后十余名玄衣手下无声围拢,腰间缚妖索的铜铃叮当作响,集市上的人群早已退避三舍,连摊主都手忙脚乱地收拢货物,整条长街霎时清出诡异的真空地带。
霁少爷此刻胸有成竹地攥紧拳头,想起在东方妖境遭遇的狼狈,一股灼热的怒火就从心底窜上来。那时他形单影只,同门远在天边,叫天天不应——但现在不同了。回到人界,身后就是一群缉妖司的精英……这一次,他一定要找回场子!
眼看着对方步步逼近,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金瑶飞快扯出个笑:“霁少爷,咱们好歹现在合作一起出任务,还是以和为贵吧?”
她话音未落,手上已利落地翻出乾坤袋,故作心疼地咬了咬唇,将乾坤袋捧到对方面前,又凑近半步压低声音:“这里面有株百年仙玉灵芝,本是留着突破境界用的……” 尾音拖得委屈,眼睛却悄悄观察对方神色。
见霁少爷目光微动,她立刻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圆滑的笑意:“眼下咱们毕竟是学宫与缉妖司联合行动,若因私废公,传到长老们耳朵里……”
她故意没说完,指尖却暗示性地轻点腰间的传讯玉符。
霁元睿冷哼一声,想着对方还算识趣,这次就算了不找她麻烦,伸手去接乾坤袋,指尖刚碰到袋口——
那乾坤袋居然纹丝不动!
他眉头一皱,手上加了几分力道往回拽。
谁知对方攥得死紧,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当街拔起河来。
就在他使力的瞬间,金瑶突然深吸一口气——
“救命啊!光天化日抢钱啦!”这一嗓子嚎得整条街的瓦片都在抖,“霁少爷你堂堂缉妖司降妖师,怎么连小姑娘的私房钱都抢啊!”
霁元睿:“……”
他的手还僵在半空,乾坤袋另一头被金瑶拽得老高。
这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金誉也有点懵。
金瑶这一嗓子嚎得那叫一个荡气回肠,尾音还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活像被恶霸欺凌的良家少女。她甚至机智地挤出两滴眼泪,在眼眶里要掉不掉地打着转。
街边卖糖人的老大爷惊得连糖勺都掉进了锅里,糖浆溅了一脸。路过的行人齐刷刷驻足,一个大婶挎着的菜篮子都惊掉了,鸡蛋咕噜噜滚了一地。
“世风日下啊!”一个书生模样的修士痛心疾首,“看这衣冠楚楚的,竟是当街抢劫的败类!”
霁元睿额头青筋暴起,他咬牙切齿地一挥手:“给我……把她嘴堵上!”
那帮手下得令,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时,金誉一个箭步挡在金瑶面前,手中重剑“嗡”地一声发出龙吟般的颤鸣。
“大师姐莫慌!看我的——”
只见他摆出一个极其夸张的起手式,衣袍猎猎作响,连发带都绷直了。围观众人不由得屏住呼吸,期待着一场惊天对决。
然后——
“砰!”
重剑以一个诡异的弧度抡圆了砸在自己脑门上,金誉整个人像被踢飞的毽子一样“咻”地腾空而起。在空中完成了一个堪比杂技演员的转体三周半后,“啪叽”一声拍在了地上,激起三尺尘土。
“噗——”他颤巍巍地吐出一口老血,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霁元睿:“你为何要抢我们乾坤袋……还对我们,下此死手……”
话没说完,两眼一翻,腿还条件反射地蹬了两下,活像只被雷劈中的□□。
霁元睿:“……”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纹丝未动的佩剑,又看了看地上表演行为艺术的金誉,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修为产生了怀疑。
“出人命啦!”
随着金瑶一声凄厉的尖叫,整条街瞬间炸开了锅。卖糖葫芦的小贩惊得竹签子撒了一地,遛狗的老大爷吓得假牙都喷了出来,几个路过的卖花小姑娘更是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金誉此刻正以极其艺术的姿势瘫在地上。每隔三秒就要“噗”地吐一口血沫子,还很有节奏地配合着四肢抽搐,活像条搁浅的咸鱼。
最绝的是他那双眼睛——每次抽搐到最高点时,都要翻个销魂的白眼。在某个无人注意的瞬间,他偷偷冲金瑶眨了眨眼。
金瑶强忍着笑意,默默比了个大拇指:好家伙,这演技,这碰瓷技术,连吐血的频率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不愧是我带出来的。
霁元睿快被气疯了,正要破口大骂,却突然察觉人群中的议论声小了许多。抬头望去,竟见到熙熙攘攘围观的人潮纷纷向两侧散去,让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通道。
一名身着玄服的青年大步走来,正是白子奕。
他环视一周:地上躺着口吐白沫的金誉,旁边是哭得梨花带雨的金瑶,还有霁元睿手里那个抢到一半的乾坤袋……
他有些惊讶:“发生什么事了?”
“我……”霁元睿刚开口,围观群众就炸了:
“这少爷当街抢劫啊!”卖糖葫芦的大叔举着半串糖葫芦控诉。
“他还打人!”一个大婶抱着自家吓哭的娃娃,“看把这孩子吓哭了!”
“最过分的是抢钱!”一个书生模样的路人痛心疾首,“不干人事,连小姑娘绣花钱袋上的流苏都扯断了!”
霁元睿:“……”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确实被扯坏流苏的乾坤袋,很想骂娘。
金瑶瞬间切换成委屈模式,眼眶说红就红:“人家好好地走在路上,霁少爷突然就……”她抽抽搭搭地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不仅抢我乾坤袋,还把我师弟打成这样……呜呜呜……”
白子奕看着地上还在“奄奄一息”抽搐的金誉,嘴角抽了抽:“这……”
“我师弟伤得这么重!”金瑶突然拔高音调,“你们缉妖司必须给个交代,就拿仙玉灵芝赔罪吧,起码得百年以上的,他没有灵药续命,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霁元睿气得跳脚:“放屁!我连他一根头发都没碰……”
“让一让。”人群被分开,涂山寒和萧悦铃端着刚买的冰雪冷元子快步走来。
萧悦铃手中的冰碗“啪”地掉在地上,碎冰四溅。
她瞪大眼睛,尖叫:“大师姐!这……这是怎么回事?金誉师兄怎么会……”话语戛然而止,她死死盯着金誉诡异的姿势,嘴唇不住颤抖。
涂山寒的目光在众人间冷冷扫过——金瑶正低头啜泣,肩膀不住耸动;金誉翻着白眼,面容扭曲;最后,他的视线如刀锋般钉在霁元睿身上,冷意逼人。
霁元睿瞳孔地震:这杀神怎么在这里!他怎么和金瑶天天黏在一块啊啊啊!
“仙玉灵芝给你给你,都给我滚啊啊啊!”
*
何府。
霁元睿执意不肯与众人同行,金瑶反倒乐得自在。
白子奕引着众人踏入何府大门时,何远山早已在正厅等候。这位往昔精神矍铄的富商如今形容憔悴,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愁云,自爱女何淑仪突患痴症后,他便再未展露过笑颜。
“何大人放心,”白子奕拱手道,“我们缉妖司和碧落学宫的降妖师弟子们联手,一定有办法让何小姐恢复神智。”
何远山闻言,浑浊的双眼骤然泛起光彩。
他颤巍巍起身,向为首的白子奕深深一揖,声音哽咽:“小女自幼乐善好施,不仅时常周济贫苦,更虔心礼佛……老朽实在想不通,这般良善之人怎会遭此厄运……”说到此处,他再也抑制不住,两行清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求诸位……一定要救救小女啊……”
金瑶上前一步,安慰道:“何大人不必太过忧心,我们这就去看看何小姐。”
何远山拭去眼角泪痕,亲自引着众人穿过回廊,朝何淑仪的闺阁行去。
绣楼外,何淑仪的贴身丫鬟雀儿早已垂首静候。自从小姐患病,这丫头便日夜不离地照料,此刻也是面容憔悴,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
见众人走近,雀儿福身一礼,声音低柔:“老爷,小姐正在用膳。”
何远山微微颔首,侧身对涂山寒道:“诸位请进。”
雀儿却面露迟疑,犹豫道:“老爷,小姐如今用饭时,仪态不比从前,恐怕不便让外人瞧见……”
何远山眉头微蹙,语气坚决:“这几位是来救淑仪的贵客,哪有什么可避讳的?”
雀儿不敢再多言,只得低头应了声“是”,轻轻推开绣楼的门,引着众人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