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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桃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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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渐沉,天边染上一层温柔的橘色。

顾文宣与何淑仪并肩而行,两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很长。

他们谈笑间不觉已走过数条街巷,待回过神来,竟已站在医馆门前那株盛放的桃花树下。

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有几片沾在何淑仪的鬓边。

顾文宣正欲抬手替她拂去,忽然意识到此处离医馆太近,恐被熟人撞见。他指尖微颤,终究没有抬起,只是低声道:“天色不早……”

话音未落,医馆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顾父提着药箱迈出门槛,一抬头便瞧见桃花树下那对璧人。

顾文宣闻声转头,正对上父亲探究的目光。

落花纷扬间,三人都怔在了原地。

糟了!父亲看见了!

顾文宣心头猛地一跳,脸颊霎时烧得滚烫,连耳根都红透了。

然而,父亲却只是皱了皱眉,语气寻常地问道:“文宣,你一个人站在桃花树下干什么?怎么不进去?”

——一个人?

顾文宣浑身一僵,倏地转头看向身旁。

何淑仪不见了。

分明上一刻她还站在这里,衣袖轻拂,发间落着桃花,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可就在他转头的刹那,她竟凭空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风卷起几片花瓣,簌簌擦过他的指尖,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抓住。

寒意陡然窜上脊背,顾文宣瞳孔微缩,心跳如擂。

父亲也看不见她。

——只有他能看见。

难道……刚才的何淑仪根本不是人?

“文宣,你在发什么愣?”父亲的声音将他猛地拽回现实。

顾文宣勉强定了定神,喉结滚动了下,低声道:“没什么……”

他缓缓迈步离开桃花树下,脚下却像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虚浮不稳。衣袖下的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着,连带着整个人都微微发抖。

“文宣?”父亲眉头紧蹙,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怎么抖得这样厉害?莫不是染了风寒?”

顾文宣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只觉得后背发凉,方才何淑仪站过的地方,此刻只剩一地零落的桃花瓣,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刺目。

顾文宣说完这一切,嗓音里压着细微的颤意,连指尖都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涂山寒眸光微动,沉吟道:“所以,你怀疑后来遇见的何小姐是妖怪?”

“我……”顾文宣咬住下唇,血色褪尽的唇上留下一道浅浅的齿痕,“我不知道。这几日,我没有再见过她。”他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那株桃树上的红线仍在风中飘摇,鲜艳得刺目。

金瑶忽然轻“啊”了一声:“会不会是生魂离体?我听闻有些执念深重的魂魄会……”

“不可能。”涂山寒干脆地打断,“白子奕的招魂术都试过了,若真是何小姐的魂魄,早就该有感应。”

更蹊跷的是,这几日再没有雀儿来挂红线。可那桃枝上缠绕的红线却一日多过一日,在风中簌簌摇曳,仿佛有双看不见的手,在夜深人静时悄悄系上新的结。

看来这棵桃树,有点古怪。

*

夜色渐深,回春堂前的桃树在月光下笼着一层薄雾。

满树桃花开得正艳,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像是缀满枝头的云霞。细看时,那些花瓣边缘还泛着极淡的银光,仿佛撒了一层细碎的星子。

“这桃树妖气甚重,不如砍了以绝后患。”

“砍?我看一把火烧个干净才稳妥。”

“且慢!这百年桃木可是制剑的上好材料……”

众人正争论间,桃树忽然无风自动,花瓣如雨纷落。

一个娇小的身影从花雨中款款走出——那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袭粉白衣裙缀满桃花纹样,发间别着几朵鲜嫩的桃花。她肌肤胜雪,杏眼含露,樱唇不点而朱,此刻正怯生生地绞着衣袖。

“各位降妖师大人饶命,”她声音软糯,带着几分颤意,“小妖真的不曾害过人。”

“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假扮何小姐?”涂山寒声音沉了几分。

桃娘瑟缩了一下,粉白的裙摆无风自动,抖落几片花瓣。她低垂着头,声音细若蚊吟:“是……小妖修为浅薄,即便耗尽全部妖力化形,也只能让顾公子一人看见,”她抬起水润的眸子,又很快垂下,“寻常人……是看不见的。”

金瑶挑眉道:“那你为何要冒充何小姐?”

桃娘绞着衣袖,腕间缠绕的红线忽然亮起微光。

她的眼神渐渐柔软:“这事……要从很久以前说起……”

桃娘本是城外荒山中的一株野桃树,生长在幽深的山谷阴处。

八十年来,她沐风饮露,借着稀薄的日月精华艰难修行。这般微末道行,在妖魔横行的世道里实在不值一提——连化形都只能维持片刻,稍不留意就会现出原形。

那处山谷终年阴冷,桃娘得不到充足的光照,生得瘦弱枯小。枝干细得可怜,开花时也稀稀落落的。有一日,几个樵夫闯进山谷,抡起斧头就要砍了她当柴烧。

正当桃娘绝望之际,一个背着药篓的小童恰好路过。那孩子不过总角之年,却挺着单薄的胸膛拦在樵夫面前:“这是能结桃子的树,砍了多可惜!”说着竟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不如让我把她移走罢。”

小童小心翼翼地挖出桃树,连根须上的泥土都仔细包好。他将桃娘种在回春堂向阳的墙根下,每日采药归来,总不忘给她浇一瓢清水。

“快快长大呀。”孩童踮着脚给桃枝系上红绳,指尖沾着新鲜的草药香,“等来年开了花,我帮你引蜂蝶来。”

那小童正是顾文宣。

那日年幼的顾文宣进山采药,不慎在幽谷中迷了路。

暮色四合时,山间传来狼嚎,顾家上下急得团团转。

桃娘在墙根下感知到小恩人的危险,急得满树桃花簌簌作响。

她拼尽八十年积攒的灵力,终于在月华初上时化作人形。粉衣少女赤着脚奔进山林,裙摆扫过处落下零星花瓣。在清溪畔,她找到了正捧着溪水喝的顾文宣。

“你是谁?”小少年被突然出现的少女惊得后退半步,药篓里的当归洒了几根,“这深山老林的,你也是来采药的?”

桃娘摇头时,发间簪着的桃花瓣飘落水面:“我是一棵桃树。”她伸出半透明的手,“天黑了,我带你回家。”

溪水映着月光在他们脚下流淌。

顾文宣忽然抓住她渐趋透明的衣袖:“你救了我,我定要报答的!明日你来我家,我陪你一起玩,我新得了桂花糖……”

桃娘有些羞涩,她的身影开始像雾霭般飘散,声音也轻得似有似无,道:“我没办法陪你一起玩,因为我的道行很浅,只能保持片刻被人类看见的人形。一会儿,你就看不见我了。”

小少年有些遗憾,道:“那就算了吧。”

“我一定会加倍修炼,”桃娘的身影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声音却格外坚定,“等我能长久维持人形了,就来找你玩。”

小文宣眼睛一亮,雀跃地拍手道:“太好啦!我爹开的回春馆就在镇子东头,你一来就能找到!”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认真补充道:“你帮我带路,我要报答你的。”

桃娘闻言轻轻摇头,发间的桃花簪随之颤动:“是你先救了我呀。”她的声音渐渐飘渺,带着几分怅然。小少年困惑地歪着头——他全然不记得何时救过这样一位桃花般的小姑娘。

但孩童的天真很快冲散了疑惑。

他伸出小拇指,笑容比山涧的泉水还要清澈:“那说好了哦?你要常来找我玩,我们一起摘草药、吃糖糕!”

“嗯。”桃娘郑重地点头,身影却愈发透明,“我会一直……守护着你……”

这句承诺裹挟着桃花的芬芳,轻轻落在夜色里。

小少年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他虽不能完全理解这些话的分量,却能感受到其中真挚的情意。他甜甜地笑了:“谢谢你呀,小桃姐姐!”

话音未落,一阵山风拂过。桃娘的身影化作无数粉白的花瓣,打着旋儿消散在月光中。小少年急忙伸手去抓,却只接到几片沾着夜露的花瓣。他茫然四顾,山林寂静,唯有药篓里新采的草药散发着清香。

“小桃姐姐?”稚嫩的呼唤在山谷中回荡。等不到回应的小少年紧了紧背篓,踩着满地月光向家的方向跑去。

他身后,一朵桃花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目送他远去。

自那夜起,桃娘修行得愈发勤勉。

每夜月华最盛时,她便将根系深深扎进土里,拼命汲取天地灵气。粉白的花苞在月光下一次次绽放,又因灵力透支而凋零。她总想着,要快些、再快些修成完整的人形——好去兑现那个月下的承诺。

直到某个露水沉重的清晨,长在桃树旁的铜钱草妖实在看不下去,晃着圆圆的叶子劝道:“小桃啊,我们草木精怪最是命长。百年才得人形,千年方能通灵。可人类……”草妖叹了口气,叶缘凝结的露珠簌簌落下,“不过弹指光阴,就会变成黄土一抔。等你修成时,那孩子怕是连孙子都抱上喽。”

桃娘整棵树都颤抖起来,花瓣落了满地。

可翌日月升时,她依然固执地吞吐着灵气。铜钱草妖不明白——正因人类生命短暂,才更要争分夺秒啊。

十年寒暑,当初瘦弱的桃树终于开出一树霞云般的花。

在一个春分日的黄昏,桃娘第一次完整地化出了人形。

她提着裙摆奔向回春堂时,恰见当年的少年正在廊下碾药。

十八岁的顾文宣身量修长,执药碾的手指骨节分明,唯有笑起来时,眼角还藏着儿时那般温润的弧度。

医馆内弥漫着草药的苦涩清香,顾文宣正在药柜前忙碌,修长的手指熟练地称量着药材。

桃娘在门外徘徊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跨过门槛。木门“吱呀”一声,惊动了正在抓药的少年郎中。

“姑娘是要抓药吗?”顾文宣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却陌生的微笑,“可有药方?”

桃娘张了张嘴,喉间却像堵了一团棉花。

十年苦修,她设想过千百次重逢的场景,却没想到对方眼中竟寻不到一丝熟悉的光芒。

桃娘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胸口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她也没有依照约定来找他玩,忘了她也是正常的事情。

也许,对他来说,那日的承诺不过是一场午睡时的梦境,醒来了,就全忘记了。或许在他记忆里,山涧边那个说要守护他的桃花精,早就和无数稚嫩的幻想一起,消散在成长的年岁里。就像夏夜萤火,美丽却短暂;如同晨间露珠,清澈却易逝。

桃娘有些悲伤,说不出话来。

“姑娘?”顾文宣见她久久不语,声音愈发温和,“可是身子不适?家父医术精湛,不如……”

话未说完,眼前的粉衣少女突然转身就跑。

药柜上的铜秤还在微微晃动,门帘被带起一阵带着桃花香的风。

顾文宣怔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方才称药时的甘草香气。他望着那抹粉色身影消失的方向,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奇怪……”

门外,一阵春风卷着零星的桃花瓣飘进医馆,有几片落在了他方才抓好的药包上。顾文宣伸手拂去花瓣时,指尖突然微微一颤——这香气,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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