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晴空万里,虽说还带有些寒意,但京城里的人看着天上的太阳总觉得心里暖暖的。
牢房里却不是如此。
刑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关押着吴文芳,这两日一直有人在审问他,但吴文芳对于口供却是一字不改。
季云暮奉皇帝的命令来审问吴文芳,喊来了书吏在一旁笔录。
吴文芳已经习以为常,见到来审问的人也是波澜不惊,眼里无光。季云暮无奈地叹口气,坐到他面前的椅子上开始审问。
半个时辰过后,季云暮从书吏那里拿过口供和以前的做对比,发现还是没有变化,仍然没有供出其他人。
“大人,动大刑吧。”
“不行,陛下和郑尚书交代过,动大刑会让人拿住把柄。”
“可是他...”
季云暮示意其他人先出去,自己单独和他谈谈。
吴文芳看别人都出去了,抬起头看着季云暮,等着他先说话。
季云暮说:“你背后有没有人指使你,你心里清楚,朝廷也清楚,等着你自己说出来是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
吴文芳理也不理,季云暮接着说:“我不知道他拿捏住了你的哪里,但你的家人已经进京了,虽说是以罪臣家眷的身份暂时羁押,但起码是安全的。”
季云暮看吴文芳有点动静,说:“陛下已经答应,他们不会被流放,也不会发卖为奴。”
“皇帝会说到做到吗?”
“当然会,刑部已经拟了文书出来。”
吴文芳看了看手中的镣铐,说:“刑部听命于皇帝,会宽待我和我的家人,但难道就没人刻意反其道而行之吗?”
“皇帝是天子,天子知晓一切,没人能反抗。”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吴文芳忍不住笑了几声,说:“陛下若真的无所不能,当初乌城兵营的账目,怎么事后才察觉出来?”
这下轮到季云暮说不出话了,吴文芳说:“户部的账目,陛下现在果真知道吗?”
“所以陛下现在需要一个契机,就是你。”季云暮说。
吴文芳摇了摇头,说:“乌城兵营的账目是我做的手脚,其余的我一概不知。”
季云暮紧握着手中的笔,对吴文芳也是无计可施,随后站起身离开了,走之前说:“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季云暮走出了牢房,看到外面头顶上的太阳才意识到已经到正午,狱吏已经开始给囚犯送午饭了。
季云暮准备离开时迎面看见两个带着食盒狱吏往里走,季云暮多留意了两眼。
“等一下。”
两个狱吏停了下来,说:“大人有何吩咐?”
季云暮看着他们手中的食盒,说:“可曾验过毒?”
“验过了,次次都验的。”
“再验一遍。”
两个狱吏互相看了一眼,而后在一旁的桌子上将食盒打开,在季云暮的见证下又拿银针验了一次。
季云暮确认无碍后才放他们离开,临走时又看了一眼两个狱吏的背影,心想:自己又是多心了。
吴文芳在自己的牢房里倚着墙半躺着,面如死灰,等到狱吏放饭的时间才挪挪身子。
两个狱吏到了吴文芳的牢房前,一直沉默的他们突然开始谈话。
“听说了没有,羁押的罪臣家眷好像出事了?”
“真的假的?哪户人家啊?”
吴文芳刚从他们手中接过一碗米饭,听到他们的谈话后瞬间变得慌张起来。
“我哪会骗你,听说是朝中姓吴的家眷,不知道怎么的,就遭人暗算了。”
“人死了?”
“听说受伤严重,还有谣言说不会放过他们。”
吴文芳突然从牢房里面用力抓住他们的手,说:“怎么了,两位大人再详细说说,是我的家人们吗?”
狱吏用力甩开,说:“什么说不说的,疯了吧你?”
两个狱吏收拾好后就走了出去,只留下吴文芳一个人在牢里大声喊叫。
“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告诉他们我真的什么都没说!”
...
次日清晨,刑部的大牢突然骚动起来,几名太医神色慌张地走了进去。
季云暮被匆忙召往皇帝处,肃文帝像是刚生过气的样子。
“陛下急召微臣,请陛下明示。”
肃文帝说:“昨日夜里,吴文芳撞墙意欲自杀,太医已经去看了。”
“已经死了?”
“早上太医已经去了。”皇帝问:“你昨天去审问,可察觉到有什么异样?”
“并无异样,饭菜也无毒。”
“不是投毒,那就是有人对他说了些什么...”肃文帝坐回书案前又绞尽脑汁想了想,说:“郑玉已经过去了,你也去看看,回来复命。”
“是。”
...
“人就那么死了?”
“没,说是救回来了,但人一直昏着,保不齐什么时候就醒了。”
季云暮一边听着闲话,一边拿着一摞折子走进户部衙门,身后跟着两个内侍也都抱着折子。
季云暮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上面堆山码海的折子,说:“风雨欲来愁煞人,没一天安生日子过。”
卫燕凑了过来,说:“牢里那个,真出事了?”
“和宫里传的一样,不知道吴文芳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就要自戕。”
“真死了?”
季云暮让他噤声,小声说:“嘘,宫里的太医也不是吃白饭的。”
卫燕心领神会后点点头,说:“懂,懂了。”
吴文芳在牢里自戕的消息很快传开了,被妖魔迷了心智或是有人逼他自戕,这类风言风语最爱被成日无事的宫人们四处说道。
吴文芳被太医救下来的消息也就这么不胫而走,传到了曹汝阳耳中。
曹汝阳离宫的时候身旁跟着孙昌朝和王云,王云的神情不太好。
“说说吧。”
王云说:“吴文芳没死还只是流言,流言不足信啊。”
“流言?你还说是流言?”曹汝阳恨铁不成钢,压着嗓子说:“孙昌朝,你说。”
“大人,吴文芳当初自己送到我们跟前没能杀了他已经是大错,如今谁也不敢保证吴文芳醒来以后会说些什么,趁他还没醒,直接动手除掉他。”
王云还是不同意,说:“不妥,太冒险了。”
曹汝阳说:“鬼门关走一遭的人醒来以后不说出来什么是不可能了,我们必须冒这个险。”
曹汝阳把这件事安排给了孙昌朝,让他好好去办。
孙昌朝重得曹汝阳的信任,心里难免高兴了几分,看着王云苦瓜一样的脸就更得意了。
一连几日,在宫里总能看见太医往刑部衙门跑,季云暮和高君义一起走着,刚好看到一个太医急匆匆地往刑部赶。
高君义打趣说:“也不知道这吴文芳什么命数,成囚犯了还能有这么多太医照看。”
“还羡慕上他了?”季云暮说:“他这是多灾多难的命数,自己造孽造出来的。”
“估计吴文芳自戕的事和曹汝阳那边脱不了干系,如今吴文芳没死总该让曹汝阳急上火了。”
季云暮突然问:“大理寺那边缺人手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高君义愣住了,反应过来后说:“还好,怎么了?”
“没什么,前两天刑部的郑尚书说当初为了逮捕吴文芳从大理寺借的人手,要还给你们,还要把一些人手从刑部调去大理寺。”
高君义有些好奇,说:“诶,刑部这两天准备过松快日子了?”
“让你们大理寺多松快松快还不乐意了?”
“乐意,当然乐意,大理寺多些人手我再同意不过了。”
次日,王云像往日一样去往昭文殿汇报公务,御前的人说皇帝正有事安排,王云便在殿外等候。
里面说话声音不大,王云听不出是谁,等了一会儿后殿门被推开,里面走出一位太医。
王云给身后的人一个眼色,让他们留意着,自己去殿内和皇帝说话。
太医掂着药箱子在路上走着,看方向是去往刑部衙门,刚转个弯就撞到一个小黄门,药箱子掉在了地上。
药箱子掉在地上后里面竟然是空的,没有药材什么的掉出来,小黄门立马把药箱子捡起来递给太医,说:“惊扰您了。”
太医立马拿过药箱,说:“不妨事。”
王云一直在远处看着,刚刚的小黄门走了过来,说:“药箱子里确实是空的。”
“没事了,下去吧。”
王云看着刚才的太医,心中开始嘀咕。
黄昏时候,郑玉准备离宫,临走的时候叮嘱刑部衙门的看守,说:“都仔细着些,若吴文芳有一点差池,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
深夜,宫里寂静一片,刑部的衙役在门口打起了盹儿,看守十分松懈。
从暗处走来个黑衣刺客,躲过了巡夜的侍卫,摸黑溜进了刑部衙门,既利落又安静地解决了看守,随后手持利刃悄悄地走了进去。
...
次日刚好碰上十旬休假,季云暮像往常一样憋在家里,从城外庄子上送来的信里翻找出文长明送来的信,还送来了个盒子,拿在手里还有些分量。
季云暮打开信仔细读了一遍,末尾还写着随信附送新春贺礼。
打开盒子,季云暮看到盒子里装着五花八门的玩意儿后无奈地笑了笑。泥塑木雕确实形象,季云暮把他们搁在了架子上,又从盒子翻出来了核雕,一个青年男子的模样。
季云兰从院子里走了进来,刚好看到季云暮手里的核雕,说:“好精致啊,文家小哥送来的啊?”
季云暮没有回答,而是问:“这个像他吗?”
“嗯?”季云兰皱了皱眉头,说:“这么小,谁能看得出来啊?”
“不像吗?我感觉很像。”
“哥,你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指不定文家小哥还认为长得像你呢。”
季云暮庄重地把核雕放在书案上,说:“你平常可不常来看书,到书房有什么事吗?”
季云兰百无聊赖地翻看架子上的书,说:“前厅来客人了,小端王找你有事。”
...
季云暮和高君义骑快马赶到了皇宫,快步走向了刑部大牢,门口站着禁军把守。在牢房的最深处,里面横着一具尸身,是吴文芳的尸身。
两个人看到后都捂住鼻子,季云暮问:“人逮到了?”
“逮到了,已经被看管起来了,郑尚书正在审问。”
日到中午的时候,高君义听完季云暮的话才发出惊叹,说:“吴文芳在自戕的时候就死了?”
“嘘!”季云暮让他噤声,说:“他人活着不愿意吐不出来些东西,自戕了总能有些用,只要能审出背后的人就不枉费这些功夫。”
随后郑尚书让人来传消息,季云暮去到了昭文殿,皇帝和郑玉正等着他,殿里正跪着被派来行凶的刺客,身上已是伤痕累累。
郑玉让人把他们先带下去,随后说:“启禀陛下,已经审出来了,他们说自己是孙昌朝派他们来的杀手,说事成以后他们会在城西的春景酒楼里复命。”
“何时?”
“就在今晚亥时初。”
皇帝算了算时辰,让郑玉先退了下去,而后夸奖季云暮,说:“主意出的不错。”
“陛下过誉了,臣应尽的本分。”
皇帝招招手让他走近,季云暮走到皇帝身侧,皇帝贴着耳朵对他说了些话。
随后又转身拿了道令牌,上面的纹样并不常见,是一只团着的龙。
“拿着令牌去调人,就今天晚上,不允许走漏风声。”
“是。”
深夜,春景酒楼里依然是人头攒动,台上是弹琴唱曲的优伶,台下有狂饮烂醉的酒客。
孙昌朝从侧门被酒楼小厮领了进来,小厮说:“上二楼左手第三间的厢房,大人请。”
孙昌朝警惕地盯着四周,带着个家仆走上了二楼,孙昌朝自己进了第二间厢房,家仆推开门走了第三间厢房。第三间厢房里有人出现在屋内的屏风后面,家仆拿出衣袖里的一叠地契,让家仆隔着屏风递了过去。
“很干净利落,这是你们要的地契,拿了以后明日就离京。”
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