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酆汐的灵力逐渐减弱,两人置身于一处入眼皆红的宫宇——红绸、红灯笼、喜字、着红衣的弟子……这喧嚣及喜气洋洋是办喜事无疑了。
“六出宫!”“啥?”云淼的话拉回了酆汐的视线。“这是六出宫!”尽管云淼说的一脸平静但内心此刻和酆汐的表情差不多——难以置信。酆汐仔细打量了周围才发现确实是这样。尽管后来的六出宫和现在大相径庭,她们也没看过现在六出宫的全貌,但是流苏这种只会出现在六出宫的花充分说明这是六出宫无疑。
两人对视一眼,都感到一头乱麻。“传言无误啊!”酆汐不得不感慨。“还真……还真娶了自己的师父!”酆汐不得不把话说的断断续续,还说的越来越小声,否则这话还真难以说完。毕竟无论如何,她们都是先祖。身为后人,妄议先祖,实为大罪。酆汐说完,没敢看云淼,只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走!”云淼说完,大步向前。酆汐愣了愣神才追上去,不清楚云淼要去哪里。
“‘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大概阿房宫也不过如此吧。”酆汐此刻细细打量了六出宫,不得不感慨其雄伟壮观,其富丽堂皇。
“落琼阁”酆汐念出来便深觉不对,转头用眼神询问云淼。“闺阁都是自己题字,况且先祖生前住所,长辈不允后人妄议。”尽管云淼说的很隐晦,酆汐也听懂了——“先祖”在六出宫就是个禁忌。七分源于尊敬,三分源于……
六出宫虽为无殇所建,但她并未管理。当初木织掌权,木绕掌学。而木绕极其注重礼教,以致六出宫上下到如今也是极其恪守礼法。可能在后人眼里,先祖皆是背礼之人,但是先祖便是先祖,容不得后人非议,所以六出宫先祖的位置多少是有点尴尬。但两人现在遇到了更尴尬的事,手足无措地在门口站着,大眼瞪小眼。
两人早已脱离当初选定的先祖,此刻是飘在空中。但即使隔着房门,两人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谈话。“云淼,要不要做一件更加大逆不道的事情?”酆汐使劲冲云淼眨眼。她们此刻在偷听先祖的谈话,已经大逆不道了,其实再开虚无之眼偷看一下下也不存在罪加一等了。(酆汐个人觉得。)云淼看着酆汐眼里的亮晶晶,她知道从认识开始,她便不可能拒绝酆汐。“好!”随着云淼话音落下,云淼甚至觉得那一瞬间酆汐眼里有光迸出。随后两人开了虚无之眼,“偷瞄”房内情况。
作为后代子孙,况且是读透圣贤书的子孙,这真真是一个大逆不道的行为。但是,酆汐受嘉鱼真君影响甚深,即使被圣贤书约束,但是多了几分无羁与洒脱。而被条条框框约束的云淼,毕竟是在豆蔻年华,又在这般境地,圣贤之理大抵不中用了。
房内入眼即红,似乎连空气中都浮动着几分喜气。(“‘闺房寂静候佳音,红巾翠袖饰金铃。衾被如水人似玉,良辰美景度兰因’,诗中那么美好的场景如今看来当真讽刺极了。”酆汐说完,垂下了眼眸。她没有再次抬头,云淼的神情便没有落到她的眼里。)
“万般皆是命,百因必有果!”无相挣扎着起身,扶着床沿的手指因过分用力而泛白,头上的金钗也随着风冠而摇晃。她全身的灵脉都被封了,即使站起,也是摇摇晃晃。而无殇并未接话,只是自顾自地点着龙凤烛。“我到底种了何种因,会得这般果!”这几句话已经耗尽无相的心力,她说完便向身后的床倒去。(“奇怪,无相仙人怎会如此虚弱?”酆汐询问云淼。“癯仙真人中了噬魂术,又被无翼所伤,能活下来,应该是无相仙人搭救。”“所以,无相仙人是因癯仙真人受的伤,才导致了如今受制于人?”酆汐说完,云淼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猜到了,只是不愿承认。”酆汐随即自嘲地笑了笑,才说道“我确实不愿相信。”)
无殇一直都未开口,等到终于点燃了龙凤烛,才缓步走到无相身边。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举着手绢,想拭去无相眼角的泪。无相打开她的手,盯着无殇,似乎想看透这个她养了那么多年,当亲生女儿养大的徒弟。半晌,她垂下头自嘲地笑了。“你是我养大的啊!我是你师父,嘉鱼是你同门啊!你怎么能够啊,你怎么能够啊!”无相仙人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双手紧紧抓住无殇的衣襟,泪珠也砸落在上面。无殇对上无相的眼神,毫不回避。半晌,无相耗尽了气力,再次向后倒去。
无殇捡起被无相打落的手绢,轻拭无相眼角的泪珠,只是这一次无殇没有打开她手——她早已完完全全耗尽了心力。“师父,百因必有果,从你收养我的那一刻,因就种下了。”话音刚落,无殇也收起了手绢,转身又开始点一对龙凤烛。“师祖提醒过你的,你没听呀,师父!”话音落,烛也燃,无殇转身看着无相。烛光摇曳,晃花了无相的眼,加之无殇此时笑吟吟的模样让无相恍惚,好像从前无数个美好的画面。
“我记得初见你时,尸山血海中你就那么站着,看到我和师父也不说话。”无相歇了一会儿又继续说:“只是。那么小的孩子呀,怎么可能不害怕呢?果然,你的眼里写满了害怕。”说着,无相缓缓起身,向无殇走去。只是无殇始终背对着,她一言不发。无相走到无殇身边,她就是要看着无殇说完这些话,她真的没法相信她养大的人成了如今的样子。察觉到无相走近,无殇也转过了身。她对上无相的眼眸,毫无惧意。
“师父怎知我的害怕是你以为的害怕呢?”无殇说的时候,嘴角还噙着一抹笑,这笑直刺无相的心底。无殇转过身,接着说:“世人皆知我乃狐族之后,全族亡,得师父您抚养长大。可是狐族是怎么亡的呢,师父呀,您怎么能和世人一样愚蠢?都认为是凰族灭了狐族呢?”无相被刺开的心,如今被一层层剥开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眼泪一颗颗砸下,晕开了往事。无相仙人接着说:“我费劲修为修复嘉鱼元神,拿仙骨净化怨灵就是觉得我还有你,没有修为也无碍。况且此后,我只和嘉鱼归隐,不问世事了。”说到这里,无相仙人手紧紧攥住床单,声音颤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是我活该,不识人心,却收养你;无力约束,却建仙门;难控怨灵,却去引灵。”涕泪横流原是如此,满眼悔恨也是见到了。
就在这时,烛光摇曳,连同人影都开始模糊。“云淼,这次梦境是真的要坍塌了!我们得撤出梦境了!”“好!”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两人回到了怨灵洞。暮只和万影再一次护住了两人。酆汐受到了反噬,被重伤。云淼连忙抱住虚弱的酆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云淼,要是真的死在这里怎么办呀?我可不想死,我连及笄礼都没办呢!”云淼听后并没嘲笑她,只是询问她的生辰。
“我是三月二十一生的,阿娘说那时是梅花开始凋零的季节,可是空桑的梅花却依旧盛开,一如阿姐出世那年。因此他们都说我和阿姐一样,拥有了梅仙之魂,才能让梅花同贺。”云淼听完,说:“我听说过你和你阿姐的事情,真好。”察觉到云淼的情绪,酆汐连忙安慰她:“闲言碎语最不能入心,否则一人一张嘴一口唾沫,最能淹死人。长辈之错怎么可能是你一个刚出世的小娃娃造成的,六出宫那么多人怎么没一人能阻止祸乱呢?无非就是想把自身的过错推给你,换一个心安理得罢了!”说着,酆汐挣扎着起身对云淼一字一句的说:“你是六出宫少主,也是青囊阁之孙,你要活的漂漂亮亮,让那些说闲话的人不能达到目的,若是还有人不知悔改,总得让她知道代价!”云淼直愣愣地看着酆汐,又重新认识了她一次。
酆汐也知道别人说太多无用,须得自己想通。这时,大片的彼岸花再一次怒放,流动的红色扑向两人。云淼只能忙把酆汐护在怀里,来不及想其它的。梦境坍塌前两人被拉了进去,再次入梦,只是被迫拉入的,稍有不慎便会永远留在里面。
怨灵洞外
矜安她们在两位真君之后赶到,才到便见两宫弟子一片躁动。因为两位真君近些年已不在各家举办的宴会出现且时常周游在外,所以与酆汐和酆潮差不多大的这些少年基本没人见过两人。
“拜见樛木真君、嘉鱼真君!”“诸位不必多礼。”寒暄是必不可少的,面子功夫做了之后得步入正轨了。“有劳两位真君!”“矜阁主不必多礼!”樛木虚抬了矜安作偮的手,随后转身用灵力探了探洞内。眼见樛木的脸色愈加严峻,矜安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等樛木收了灵力后,矜安急忙询问:“真君,如何?”“看样子两人被拉入先祖之梦了,里面的怨灵并没有再次躁动,但是我和嘉鱼的灵力依旧全被吸收。”“那……那怎么办啊?”“别担心,矜阁主。”樛木说完,转身对衿安说:“让两宫弟子,列阵,融灵!”“是!”随着红白灵力交融,樛木和嘉鱼各执自洞中飞出的无翼和双一,引过所有灵力,刺向怨灵洞。
怨灵洞内。
酆汐和云淼被拉到了故事的最后。
六出宫。
“吉时已到,一拜天地,天长地久”
章尾山。
“九重门上道古人,孟宗哭竹孝双亲”
六出宫。
“二拜高堂,四季安康。”
章尾山。
“二拜亡者早托化,早生托化往生方”
六出宫。
“三来夫妻对拜,百年恩爱”
章尾山
“三拜亡者多荫佑,荫佑儿孙代代昌”
六出宫礼成之时,章尾山入殓之际。
看着这一切的两人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只是默默无言。两人没能沉默许久,两位真君终于打开了怨灵洞,梦境里的两人也被拉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