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不方便对您说,但是请您相信,这里绝对安全。”巧云微笑着回复。
一路上,裴如意已经习惯了巧云这种鬼打墙一样的对话,并不指望她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她自顾自海饮了一大碗茶水,正准备开口,就听见外堂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这里是苏州郊外,我的一座别院,听闻裴姑娘想来苏州学女红,这才将姑娘安置在了这里。”
裴如意抬眼看去,一身穿湖水蓝绣银纹长裙的女子不疾不徐的缓步而来,身上的饰品虽少却件件精美,给人一种清雅恬静之美。
付瑶雪正好对上裴如意的双眸,微微愣神,随即微笑起来,主动自我介绍道:“我姓付,名瑶雪。”
裴如意在看到付瑶雪的那一刻,当下有些怔愣,因为这个女子有着一双与她截然不同的眼睛。
这不是周祁安那副画像中的人,这是她的第一反应,那么新的疑惑浮现出来,周祁安画像中的女人是谁?
只是眼下,裴如意只能按下疑问,起身对付瑶雪客气的说:“付姑娘好,接下来几日恐怕要多多打扰你了。”
付瑶雪轻笑,“这处别院闲置很久了,裴姑娘尽可自便,当成自己家一样,您在殿下那里如何,在这里就如何,没那么多规矩的。”
裴如意闻言,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翻涌在心头。
付瑶雪继续道:“殿下走时很不放心裴姑娘,嘱咐了许多,尤其说你喜欢苏绣,所以我特意请了苏州顶好的绣娘来,你什么时候有兴致,让巧云召她来就可。”
这话乍一听很体贴,但细思一下,却总觉得哪里别扭,这分明是那夜他们之间的私密话,如今却从另一个不相干的人口中说出来,这显得那天的夜晚,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了。
裴如意一时不知道是该。感动周祁安和付瑶雪的体贴,还是不悦周祁安将他们的私密话告诉她。
付瑶雪似乎并没有看出裴如意这细微的情绪变化,继续柔和轻缓的为她介绍起苏州城来,“杨记点心铺的糕点最好吃,盛源酒家的饭菜味道最佳,你若是喜欢看戏,还可叫最出名的刘家班来唱。”
裴如意被她一连串的话绕的有点晕,等付瑶雪终于说完了,她那点情绪也淡了下去,反而对苏州城燃起了兴趣。
过了一会儿,巧云轻声提醒付瑶雪,“小姐,时间快要到了。”
付瑶雪止住话音,起身对裴如意柔声道:“殿下还有些事情吩咐给我,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去做,裴姑娘这段时间就安心在这里好好住着,有任何事情就安排巧云去做。”
说完,她侧过去对巧云正色道:“裴姑娘是贵客,不得对裴姑娘有任何怠慢之处,否则我拿你是问。”
巧云恭顺点头,“是。”
裴如意看着临行的付瑶雪,还是没忍住,神情中带着一丝难言的不好意思,开口道:“殿下什么时候过来?”
付瑶雪听了,眼睛微微弯起,带着一丝了然,含笑道:“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但是我相信殿下如果听了你这句话,一定会尽快过来的。”
送走付瑶雪,裴如意休息完后,边告诉巧云,她想学苏绣,麻烦把绣娘请过来。
绣娘是个约莫三十岁的女人,身材丰腴,寡言少女,对裴如意只一板一眼的教授技法,从不多言其他。
裴如意见她这样,只得放弃了闲聊的心思,专心致志听她讲。
有之前的底子,再加上裴如意聪慧、态度认真,绣娘的脸色也好了几分,说话时语气和缓了不少。
很快到了日落西山时刻,一个俏生生的女童进来,脆生生的开口说:“姑娘,该用晚膳了。”
裴如意见是个面生的,便有些好奇的问,“巧云去哪了。”
“姑娘怎么只认得巧云姐姐,我们也伺候得来姑娘。”女童顽皮道,随后正经回复她,“巧云姐姐去置办采买东西,吩咐我来提醒姑娘用饭。”
裴如意见她说话有趣,便问,“你叫什么名字?这么小就当差啦。”
女童笑答:“我叫兰心,今年刚满十二岁,已经能够担事了,姑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绝不让姑娘失望。”
绣娘告退后,兰心领着裴如意去了饭厅,一路上亭台水榭美不胜收,裴如意兴致颇浓,“你们小姐是个很懂生活的人,庭院打理的真好看。”
裴如意还是头一次走出洛水村后,见到这种人造美景,尤其是繁夏中,各种花卉草木缤纷烂漫,配上移步异景的园林,漂亮极了。
“那当然,这可是我们主人亲自打造的,耗费了很多心血呢。”兰心有些骄傲,与有荣焉的说。
“付小姐可真有才华。”裴如意由衷的称赞。
兰心“唔”了一声,含糊的点了点头。
晚膳非常美味,裴如意只觉得自己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饭,只是这种饭吃到第十天时,裴如意有些厌倦了。
每日都是叫绣娘来传授技法、在别院里闲逛赏景,再精美换着花样的菜,也在这千篇一律的日子里变得令人乏味。
裴如意恹恹的对巧云说,“兰心呢,叫兰心来陪我玩一下吧。”
巧云仍是万年不变的微笑,“兰心有事情要做,姑娘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
“唉,”裴如意扭头深沉的叹了口气,“巧云,我又不是犯人,这么大个院子,除了你就是兰心这个小姑娘,再不就是几个洒扫的仆役,连个说话玩笑的人都没有,这般关着我做什么呢?”
“付小姐之前说苏州城那么多好玩的,怎么你就不让我出去见见呢?”
“为了姑娘您的安全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姑娘多多理解。”
“我要理解到什么时候?”
巧云宽慰道:“姑娘再等等就好了。”
裴如意对她无话可说,如此又过了半月,她终于忍无可忍了,“我要出去!”
巧云沉默不语,拒绝的态度非常明显。
于是终于有一天在支开巧云后,裴如意和兰心偷偷溜了出去。
在走出别院的那一刻,裴如意只觉得快乐极了,兰心领着她进了城,两个人在热闹的集市里如同飞鸟入丛林,欢快自在的不得了。
苏州城内繁华无比,人群熙熙攘攘络绎不绝,街边各式各样的铺子数不胜数,商品琳琅满目到让人眼花缭乱。
兰心是个小姑娘,眼珠子都看不过来了,裴如意亦然,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城市,《苏州风物志》里面的景象此刻在眼前具像化,有种说不出来的震撼。
叫卖声里,兰心扯着嗓子对裴如意大声道:“姑娘,这里好玩吧 !”
裴如意重重点头,这可太好玩了,她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张望中,她正好看到了之前付瑶雪说的“杨记点心铺”,“走,我请你吃这个!”裴如意拉着兰心往那边走。
兰心看到,也兴冲冲的走,走了几步,她犹豫的往回拽了拽裴如意的手,“算了吧姑娘,我们的钱不够。”
裴如意挺胸,“没事,我有钱。”她出门时,专门从自己的包袱里拿了些钱出来,如今证实发挥作用的时候。
有了她这句话,兰心高兴起来,两人进了点心铺,裴如意大手一挥,要了一包卖得最好的“荷花酥”。
兰心咬了一口,眼睛眯了起来,赞不绝口道:“真好吃。”
裴如意却不这么觉得,她慢慢吃完一整个,仔细感受了一下,才犹疑的说,“确实是好吃的,可是好像和宅子里的糕点差不多呀,我怎么吃着感觉味道相似呢。”
兰心思考片刻,说:“可能宅子里的厨子,请的就是苏州城里最好的糕点师傅吧。”
想起那座豪奢的宅子,裴如意沉默片刻,觉得兰心说的有道理。
两人找了个茶摊,要了壶龙井,看着热闹非凡的街市,慢悠悠的吃完了荷花酥。
等吃完后,时间也不早了,兰心便要拉着裴如意回去,“好姑娘,要是被巧云姐姐发现了,我可没有好果子吃。”
裴如意想起巧云那永远雷打不动的话语就觉得头疼,她扯着兰心往另一边走,“没事,出都出来了,索性玩个彻底。”
兰心犹犹豫豫,“可是…可是巧云姐姐说姑娘你出来了会有危险的。”
裴如意微顿,随即摸了摸兰心的头,“你想,大隐隐于市,若是坏人知道了我在别院里,他们肯定往别院去了,谁会想得到我在城里呢?”
兰心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出来,只好懵懵的跟着裴如意走。
路过盛源酒家,裴如意停下来,抬脚就要进去,感受到兰心牵着的阻力,她低头一笑,“放心吧,我们点个小菜打包走,我有钱呢。”
裴如意进了富丽堂皇的酒楼,小二迅速迎了上来,“二位想要些什么?”
裴如意看着板上写的菜名,笑着问兰心,“你想吃什么,尽管点。”
兰心犹豫片刻,点了蟹粉豆腐,裴如意又加了个叫花鸡,特地说道:“给我们打包,麻烦快些,我们有急事。”
等拿到菜,裴如意又说要去看戏,“走嘛,看个戏的功夫,能用了多久?”
于是兰心只好又跟着去刘家班戏院。
戏院门前游人如织,裴如意忽而“哎呀”了一声,“我的荷包好像落在盛源酒楼了!”
她急急忙忙的对兰心说,“兰心你腿脚快,快回去取,别被人拿走了,我在这里排着队等你。”
兰心着急的跺脚,“那你可千万等我,我马上回来。”
裴如意应完,连连催促她快去。
当兰心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时,裴如意深呼吸一口气,扭头迅速向相反的方向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