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叫了人?!”
李辜云柳眉倒竖,指着于归,眼神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于归深吸一口气,“没听见那边打起来了?要真是我叫的人,不该先找你的麻烦?”
李辜云正想冷笑,谁敢找她的麻烦,但想到如今身在围场,盛平王和皇上都在,脑子难得清醒了几分。
那……
“难不成是刺客?那、那怎么办?”一提到这个可能,李辜云语气顿时弱了不少,看看前方又看看于归,竟有些瑟缩的意味。
还以为她这么多年总算有些长进了,原来还是纸老虎一个啊。
于归其实心里也有些发慌,但李辜云正睁大眼睛望着她,似乎等着她发话,她身边的两个小丫鬟也咬着唇一脸慌张。
这叫什么事?
眼看着那边没有消停的意思,她跺了跺脚,低声催了一句:“还不快跑?趁着对方没发现我们,赶紧的!”
说着于归快速将裙子随意捆了捆,确保它不会影响行动后,就朝着营地方向跑。
主仆四人也跌跌撞撞跟上。
诡异的是,从始至终只听见了兵器打斗的碰撞声,以及刀剑入体的闷哼,却一直无人说话,仿佛杀人的与被杀的,都是哑巴。
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年轻郎君的呼喝声,与近处杀人的动静交互响起,听在众人耳里,像是一把悬在半空中将落未落的刀。
不知是不是于归的错觉,打斗的动静好像离她们越来越近了。
她回身看了一眼,还好,四个姑娘都跟上了。
李辜云惊慌中已失了思考的能力,只能下意识跟着于归跑,手上还拽着个跑得最慢的侍女。
她甚至没留神脚下的路,恍恍惚惚中盯着于归的侧脸,生死之危在前,她却突然想到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这个破落人家的孤女,洛阳话说得可真好。
于归一边注意前路的同时,还分了些神听着那边的动静。
就在某一刻,动静忽然停了,耳边好似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李辜云也发现了,她当即一喜,“那些人是不是都死了?我们安全了?”
于归的脸色并没有好转,她扭头看了眼那个方向,随即脚下步子竟然更快了些。
她听见了李辜云的话。
死了吗?或许吧?
但也有可能是,死的是其中一方,那活着的人呢?会不会追上来?会不会已经发现了她们?
于归不敢赌,只能遵从最本能的直觉——跑!越快越好!
李辜云抿了抿唇,本想骂她为何不答自己的话,最后却什么也没再说,只默默跟上。
所幸她并非娇娇小姐,平日里也通些骑射功夫,体力不错,尚且能支撑。
侍女随主人,暂且也都能勉强跟上。
但很快,于归就发现了问题——
她们迷路了。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朝着营地的方向跑的,可周围林木没有任何变化。
若是靠近营地,林木应当更为稀疏,也不会一路上一个人都没遇到。
大概是林高路远,她不知何时走错了方向。
不行!
她猛然停下,转头问身后几人:“你们谁认路?”
李辜云震惊反问:“不是你在带我们跑吗?你不认路?”
于归摇头:“走得太远,我记不清了。”
想到她们为何会出现在离营地这么远的地方,李辜云目光便有些躲闪。
“我也不记得路,你们呢?”
侍女亦是摇头,唯有那个年纪最小,一直被李辜云拉着跑的小丫鬟怯怯道:“我、我好像记得——”
她环顾了四周,随即指着一个方向道:“应该是那边。”
“你确定?”李辜云脸色有些暴躁,她快跑不动了。
小丫鬟迟疑片刻,“我、奴婢、奴婢不知道……”
见此,于归一锤定音:“就往那边走。”
反正都不认识,只能相信这个小丫头,赌上一赌了。
这片林子实在是极大,几人也不知跑了多久。
于归估摸着也就小半个时辰,可她的腿已经渐渐变得沉重,身后主仆几人情况更不好,呼吸粗重,显然也快到了体力的极限。
值得庆幸的是,她们的方向终于对了。
头顶上的枝叶不再遮天蔽日,脚下的路也不再是杂草丛生的小径。
几人都松了口气,李辜云摆了摆手,断断续续地朝于归说:“不行了、歇、歇会儿,跑了、这么久,不会有事了。”
于归仔细听了听,确实没听见什么动静了,才说,“那就先歇一刻钟,一刻钟之后必须走,只要没出林子,就不算彻底安全。”
何况林中那动静,说不定就是刺客,她得赶紧回去通知晏秋池。
但今日这场劫难远未结束,最先发现不对的,是先前那个指路的小丫鬟。
她原本靠在树上慢慢喘息着恢复,却突然扭头嗅了嗅,似在分辨着什么。
于归:“怎么了?”
“我好像闻到了血腥味,而且那个味道好像在朝我们靠近。”
几人对视一眼,本就因刚才的逃跑而发白的脸色越发惨白,不顾形象靠坐在树旁的李辜云更是立马跳了起来。
“快快快,往哪跑?”
小丫鬟反拉住她的手,领着人跑,而另外两个丫鬟眼看脚步越来越迟钝,于归一咬牙,一手扯住一个。
还好她力气大,带两个也不是很费劲。
可血腥味越来越重,这下不需要那小丫鬟示警,她们也都闻到了。
不对,后面的人好像一直在跟着她们,这样下去不行。
可恨这个脑子怎么关键时刻就是想不出什么法子呢?
于归正焦急,余光却瞥见一抹亮色,她下意识推了一把身边的丫鬟,自己却被惯性带得往旁边倒去,腿上一痛。
“卫姑娘!”丫鬟忙回身要来拉她,于归却摇了摇头,“别管我,快去找人!”
李辜云几人也停了下来,闻言就都要来拉她:“不行,我今日一定得把你带出去。”
是她害的人,但她只想把她赶出京城,从未想过要她的命。
于归狠狠拍了一把李辜云递过来要扶她的手:“我现在走不了,你再不去找人,我就真的没救了。”
她指了指腿上泛黑的几个小洞,无奈苦笑:“你们留下来也无济于事,都赶紧走罢。”
李辜云这才发现,不远处一动不动的青蛇。
脚步声在渐渐靠近,李辜云咬着下唇,深深看了于归一眼,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扔进于归怀里,随后冷声道:“快走。”
说完便转身扯着丫鬟往前跑。
被于归推开的丫鬟还想说些什么,却在瞧见自家小姐眼角晶莹时蓦然失声。
她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跑得再快一点,赶回围场求救。
几人的背影消失在林中,于归慢慢吐了口气,将匕首出鞘打量了片刻。
不错,削铁如泥,就是不知道用来自尽够不够快。
她对朝堂争斗一窍不通,但敢在皇家春蒐时出现在猎场杀人的,必然是什么亡命之徒。
说来现在这条命来之不易,若有可能,她还是想好好活着的。
可她真的很怕疼,所以不得不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要是实在太疼了,她还是自己动手快一点吧。
脚步声渐渐靠近,血腥味浓得让于归下意识皱了皱眉。
她将匕首藏进贴身的怀中,支着手臂挪到树底下靠着,抬头紧紧望向来人。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只有一个人。
那是个身形几位清瘦的少年,虽然他脸上蒙着面,但露出来的部分也足以让于归断定——这是个年纪还没她大的少年。
少年的眼神很冷,像冰一样,只消一眼就能将人冻住。
他的身上有不少伤,并未像话本中的刺客一样穿一身黑,而是一件深色的布衣。
这样的颜色,在偌大的林中倒是能轻易融为一体,但那件布衣现在已是血迹斑斑,他的小腹处甚至还在流着血。
他走得很慢,毕竟没人能在伤得这么重的情况下健步如飞,但他步伐很稳,持剑的手也很稳。
无鞘之剑,上面的血还温热。
于归打了个寒颤,抱着膝盖,蜷缩得更紧了些。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拖延时间,为自己的第二条命努力一把。
可嗓子却像是被什么糊住一般,死活开不了口。
难不成真就只能等死了吗?
刚才就该让李辜云先给她找根棍子来,早说对方只有一个人,还伤成这样,给她根棍子说不定还能搏一搏呢!
只是现在她瘸着腿,脑子还有点晕乎,她敢打赌,自己但凡有点异动,对方就能立马一剑要了她的命。
算了,好累,先前走了那么长一段路,又跑了那么久,她真的好累。
就这样吧,爱杀杀吧,反正她也没力气反抗了。
李辜云,我算是记住你了!
她眼皮有些沉重,而少年已经走到她面前。
不知为何,他并未一上来就杀人,只是沉默地盯着她,用看死人一样的目光。
大概是因为她很快就要变成死人了吧。
柳枝做的身体,既然还是会中毒,那应该也会死?
她艰难地眨了眨眼,慢慢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对方似乎没听清,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麻烦小哥,动手的时候快点,我怕疼。”
随即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真好,晕过去就不会疼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