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TLE：同物异谱-下
对于四周的异样，小蓝浑然不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维当中，直至发现身边的那个人没有回应自己，这才疑惑地探问：“小绿……先生？”
这么说完，小蓝自己先被狠狠地雷了一把，免得自己一不小心就把无辜的别人当成死对头而激情怼起。
与此同时，小绿也被那个刻意生疏的称呼拉回了注意。
散掉因走神而起的那点恍惚，小绿刚好听到小蓝似乎有事要问自己。
“仿生机械躯体也有麻烦的地方吧？”这句自言自语般的低语过去，小蓝扭头看向身旁的那个人，“这里的人都是仿生机械躯体，不会觉得尴尬么？”
“具体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耐心地确认。
小蓝貌似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他说得带着点磕磕碰碰：“就是……这些都是统一出产的机械肢体吧？也就是，在它们成为你们的躯体之前，其实都是一样的无主从属——在这种情况下，要是有需要亲密接触的场合……不会觉得尴尬，或者，膈应么？”
“不会呀。”小绿温和地轻声一笑，回答倒是来得坦然，“因为尽管肢体是同一个出厂，但最终连接的，是我们的[大脑]。”
理论上，躯体不过是人类大脑的传感器和执行器。
由神经传感器完成信息的输入和指令的输出，那么在指向不同的情况下，有可能接收到不同的信息——例如，小蓝这次的经历。
放下指向太阳穴位置的手，小绿歪头想了想，接着一脸无辜地朝小蓝反问过去：“生理躯体不也差不多嘛？”
“欸？”小蓝霎时间愣了眼。
小绿举起一只手，示意似的抓了抓，“同样受人类种群的基因指导生长，可以在条件合适的情况下相互移植。笼统来说，大家都是由骨肉血以及神经组成的结构体——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你们就会觉得不膈应呢？”
这番话说得小蓝顿时哑口无言。
“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小蓝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呢……”小绿投出打量的视线，“这点挺让我意外的。”
敏锐地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小蓝顿时心虚得炸了，“怎么了！大家都是成年人，难道你就没考虑过这些，也没有恋人么！？”
“有啊。”小绿应得坦然干脆。
“什么？不对……”小蓝的反应迅速得简直迅猛，“是谁！？”
“你。”
小蓝当场梗住。
保持了好几秒的一本正经，最后小绿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场。
在小蓝红着脸的愤然盯视中好不容易才把笑意克制下来，小绿断断续续地说：“开玩笑而已，你不会是真的信了吧？你们叫小蓝的都是这么耿直的吗？”
小蓝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不太对劲，有些尴尬地低声嘀咕：“你们这些叫小绿的都是这么惹人讨厌的么？”
听到这话，小绿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看得小蓝忍不住没好气地问他怎么了。
小绿微微一笑，“你有没有发现，自己三句里有两句就扯到你那个世界的[小绿]？”
小蓝板起脸，硬邦邦地回道：“这只是死对头的待遇。”
面对小蓝的这番说不清是坚持还是倔强，小绿表现得十分配合，受教似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很奇怪，明明只感叹了一句，却又有言犹未尽的感觉。
这种“哪都不对、但又好像没错”的感觉令小蓝的神色有些怪异，明显地欲言又止了片刻，最后还是斟酌出相对委婉的实话实说：“说真的，你刚刚说的那些，我……不敢苟同。”
听到小蓝的表态，面前的这名绿发男子似乎也不介意。
“我欣赏你的坦诚。”在小蓝的眼中，那人始终笑得十分从容得体，“在这一点上，你倒是跟我们这边的小蓝很一致。”
小蓝别过脸低声抱怨：“但我总觉得你一点也不坦诚。”
“怎么会呢？你多虑了。”小绿低调地笑笑，笑得毫不心虚，“我从来都不过是有选择地说实话罢了。”
小蓝棘手地别开视线，放弃争辩。
旋即，他猝然想起一个细节而猛地回头开口：“哎、不对！既然是有选择地说实话，那刚刚你说的恋人关系又算是什么情况呀！？”
小绿这时倒是对此笑而不语。
这副笑脸看得小蓝一阵来气。
然而当他想追问时，一阵骚动突然而至。
望向骚动的方向，小绿终于收起了那副时常挂着的笑容，不过也没感觉有多少意外，只是低声一句：“终于来了吗……”
对这个世界并不熟知的小蓝则是一阵慌张，“谁、谁？”
小绿偏头睨向他，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奥赛德。”
一个敌视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的神秘组织。
“这个世界上，既然有人适应科技的发展浪潮，那自然也会有人不认同、甚至仇视这一切，除之而后快的那种。”小绿说得不温不火，仿佛一切早有预料，“而且世界树理论上的有效覆盖范围是全球，那自然会明里暗里地更受外界忌惮。”
这就是，[小蓝]先前那个任务余下的“小尾巴”。
——只能由代理人清除的，“小尾巴”。
迅速判明状况，小绿冷静地在内心补充明确了这个定义。
回头看了眼完全状况之外的蓝发青年，小绿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头没脑地说：“那没办法了，只好解锁激活你作为伯伦希尔执行者的战斗模块。”
“什、什么？！”小蓝因为被突然点名而一个惊觉，霎时间觉得自己完全跟不上剧情的爆炸发展。
“让你能比现在更能打一点。”说着，小绿摸出一个轻便的装置，开始飞快地操作起来。
小蓝的注意力随即被转移了不少，按不住好奇地问：“这是？”
“也是小型人工智能机器人，我的。”这名休伯利安的代理人完全没有抬头，一边捣鼓着便携终端，一边飞快地说明一下情况，“本来担心来自异世界的你会乱用[小蓝]的躯体，于是以防万一，我就先把你这具躯体的战斗模块给锁了起来……现在也是没办法呢。”
——为什么你会有权限去锁定[小蓝]这具躯体的功能模块？！
小蓝震惊地瞪着对方，瞠目结舌的同时思绪被状况撞得混乱，忽然觉得事情的信息量似乎有点大。
——没准刚刚这家伙说的恋人是事实？不会吧！？
这个清奇的重点竟然瞬间突围，在小蓝的意识中疯狂霸屏。
不过眼下局势貌似容不得小蓝计较。
“好了，走起。”
完成操作收起机器人，小绿立刻再次拉起小蓝一同迂回闪避，显然是打算首先把那些不速之客带离人群。
于是，小蓝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瞬间仿佛有了自主意识，可以无视场地的复杂，近乎自主地完成一系列难度高得令小蓝无法想象的跑酷。
——天啊我竟然能有身手这么敏捷矫健的时候！？
听着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小蓝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当然，有件事小蓝不知道：除了解除战斗模块，小绿还给他开启了执行者和代理人专属的肢体功能增幅。
像是考虑到小蓝这个异世界意识可能会承受的心理压力，小绿特意抽空叮嘱他：“放心跑。只要不是被打爆脑袋，那就什么都好说。”
这话一出口，吓得小蓝下意识举起双手护住自己的脑袋。
小绿被这一幕乐得噗嗤一笑。
小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就在这个瞬间，他忽地把先前的发展顺利地串连起来。
“我就说了嘛，你为什么会首先教会我使用这个躯体……”小蓝后知后觉，这时咬牙切齿地朝着前头的那个人吼，“敢情你一开始就想着要让我成为你的诱饵！”
小绿不过回给他一个笑容，没有出言辩解，任由小蓝自行领会。
把这个无言笑容理解为默认，小蓝愤愤地盯住前头的这人看，心底里更是一顿口吐芬芳。
对比起小蓝的狼狈，小绿面对这种状况显然游刃有余，甚至隐约有点意气风发的味道。明白自己目前是拖后腿的角色，小蓝就算再不甘心，也乖乖地闭上嘴专心应对。
该怎么说呢……
这体验，感觉道理好像跟打网游的时候差不多——换言之，道理方面，小蓝是懂的。
从自己与这个小绿在表现上的差距，小蓝终于深切地亲身理解到“意识跟得上动作”的重要性——说白了，就是肢体响应指令的时间差。
根据小蓝多年的打游戏经验：这种时候，跟着直觉莽就是了。
饶是如此，在另一个世界上不过是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小蓝第一次面对这种非常规的情况，难免会有顾不上来的时候。
还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小绿及时救场，稳稳地把小蓝接住。
“别莽啊。”小绿的语气始终轻松，隐约带着某种软绵绵的、类似包容和妥协的感情， “你的武器还被我收着。”
在小蓝惊魂未定的眼中，面前的这家伙依旧笑得一脸从容，淋漓自信，仿佛在他的面前，再难的问题也不是什么事儿那样。
——你们这些叫小绿的，果然！都是！那么！讨厌！
把小蓝气得牙痒痒的模样收在眼底，小绿愉悦地笑了笑，“继续护好你的脑袋，把自己藏好。我去去就回。”
小蓝闻言一愣，反手一把揪住对方的衣袖，紧张地问：“你要去做什么？”
小绿回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去履行我作为[代理人]之一的职责。”
之后小蓝就被藏在角落掩体，看不太清楚随后发生的事。
只隐约听见若干枪声陆续响起。
在那小小的角落中，小蓝从头回忆起自己今天从睁开眼开始的一切，忽然间，他前所未有地挂念自己的那个死对头。
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小蓝忽觉一阵惊悚。
因为他发现，自己在生死一线的瞬间，想到的……竟然是自己的死对头！？
——想就想了吧……
“我想回去……”小蓝垂着头被发荫挡住了表情，只能听得语气异常平静地说，“回去原来的世界……”
一想到也许会再也见不到那个讨厌鬼，小蓝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难过。
与此同时。
就在小蓝他看不见的地方，那名身穿西服的绿发青年，娴熟地清除这些被世界树判定为会严重危害到它的存在。
直至确认周边已经完成清剿，回来的小绿这时才有空照顾一下这位小蓝的情绪：“死里逃生的感觉怎样？”
还好是全仿生机械肢体，哪怕在这个运动量和这种场面之下，小蓝因此也没有丢脸地出现双腿一软的情况，只有心潮澎湃的状况。
后怕的那种。
“你……明知道会发展成这样……却还要让我出门？”
在小蓝的眼中，这个世界的小绿始终神色平静。对于自己的责难，他依旧一副从容的模样，“抱歉，因为这些人被判定为对世界树有着极度的威胁，所以必须尽快铲除。”
“可我是无辜的啊！”小蓝真的很想打对方一拳，“而且你就不担心这个世界的那个小蓝安危么！？”
“抱歉。”这名绿发青年平和地承受并处理小蓝情绪的爆发，“休伯利安的代理人是以执行世界树的意志为最优先。”
这种回答听得小蓝一阵烦躁，不禁偏头一个咋舌。
仿佛知道小蓝的情绪还没完全发泄，对面的小绿依然是那一副温和从容的表情，等待似的看着那名蓝发青年。
就这样看着对方沉默了半晌，又支吾了片刻……最后，小蓝还是忍不住地问：“你为什么会有管理我这具躯体的权限？”
这问题话音刚落，小绿难得露出一瞬间的愣怔，随即失笑一声后解释：“有权限的不是我，而是世界树。”
小蓝怔了下，隐约意识到自己先前好像是会错意了。
另一边，小绿含着笑意继续解释：“刚才你也看到我拿出那个小型人工智能机器人吧？我是以它桥接到世界树那边，短暂获取你这具躯体的管理权限，时限就是这二十四小时。”
“怎么啦？你这是想歪了吗？”
——哇啊丢脸丢大了！
小蓝拒绝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