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败寇
康岳杰和姜琳黎越靠越近,二人皆是俊男靓女,在一起的画面实在让人赏心悦目。两人眼看着就要亲上了,大家都为此感到激动,派对也随之迎来了今晚最热闹的时刻。
然而这时,角落处那位戴着面具的男生却突然起身,对身边的万雨道:“抱歉,我还有事,得先走了。”男生说话时的声音不大,只有他附近的几人能听见,但他个子高,转身离席时尤其显眼,不少人都因为他的离开而侧头朝他看去。
这种不合群的举动多多少少有些扫兴,也使得大厅内的气氛凝滞了一瞬。
面具男生步子迈得快,转眼身影就消失在了大门口处。就在众人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准备收回视线时,接下来却发生了一件让大家都目瞪口呆的事。
身处热闹中心的康岳杰紧盯着那面具男生离开的方向,而后竟然一言不发地从座位上起身追了出去。
有那么几秒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待到回过味来后,与身边的人一对视,都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尴尬。一些较为敏感的人甚至已经从空气中嗅出了浓郁的八卦氛围。
姜琳黎本来还甜蜜地闭着眼等待男友的亲吻落下,却骤然被四周的议论声惊醒,睁开眼后看到的就是康岳杰抛她而去的绝情背影。
“欸?康岳杰怎么也跑了?”
“是去追那个先前走了的男生吗?”
“我靠?什么情况?!”
康岳杰不管不顾的离去,使得派对的气氛降至冰点。刚刚每个人脸上都还洋溢着欢乐的笑容,此刻大家却都面色凝重起来。
梁邛的这群朋友都是极聪明的人,见过各种世面,不消多说,稍加联想,合理的解释很快就摆在他们眼前。大家似乎都猜到了点什么,但又都害怕事实真如自己所猜测那般,因为那样的话,对于姜琳黎来说,就太过残酷了。
姜琳黎在座位上愣住了,再回过神来时已是鼻头发酸,眼眶中也蓄满了泪水。姜琳黎第一时间便扭头朝梁邛看去。梁邛在感受到姜琳黎的视线后便离开了座位,起身朝她走去。
梁邛越过了一排排椅背,来到了姜琳黎跟前,朝她伸出了手,偏头点了一下大厅门口的方向,没有对她进行任何责怪或奚落,只是冷静理性地道:“走,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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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刚迈出别墅大门,迎面便是一阵猛烈的风雪,寒风无孔不入,瞬间便将他裹挟。
今晚的天空没有月亮与星辰,黑得极为单调。夜色笼罩着整片山林,但别墅外的院落却被高低错落的夜灯照得亮如白昼。
道路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积雪,人走在上面,步行速度不可避免地会变慢。
“关左!”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喊声,男生的身影顿住了片刻,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恍若未闻般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
在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的踩雪声后,男生被追上来的康岳杰拉住了手臂。
康岳杰气都没来得及喘匀,便忙着开口问道:“关左,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生虽然戴着面具,但从他开口讲话的那一刻起,康岳杰便无比确信他就是关左。可这明明是梁邛组的私人局,康岳杰自己都是因为姜琳黎才得以受邀出席,关左和梁邛又没什么来往,怎么会也出现在这里。
关左停下脚步,看向康岳杰,解释道:“万雨邀请我来的。她知道梁邛之前误会了我,就想借着这个机会让我们握手言和。”
“也是,梁邛跟你不对付,不可能会邀请你。”康岳杰喃喃道。
关左冷笑,挣脱开康岳杰抓着自己的手:“‘男朋友和女朋友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凑不到一起,可以就这么瞒下去’,你是不是一直都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
“真可惜世界太小,坏了你的好事。”说完,关左也不与康岳杰多纠缠,转回身便要继续往前走。
康岳杰连忙跟上:“我不是这个意思,关左,你听我解释。”
关左倒也听劝,竟当真停下了:“好,我听你解释。”
大雪轻飘飘地落在康岳杰的头上,他心中的烦忧重似千斤。才在户外站了一小会儿,他却已经愁白了头发。
“我从没想过要瞒你。”康岳杰道,“跟你说好要交往的那天我就想找你解释,只是事情有些复杂,我需要一些时间来处理。”
“最多一个月,我会和她分个干净。”康岳杰如是保证道。
关左皱眉,这绝非是他想要的交代:“你说这样的话,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康岳杰第一次从关左眼里看到了明显的反感情绪,而且还明白这反感针对的是自己,心里不禁微微刺痛,口不择言地道:“你看,我都不顾一切地追出来找你了,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没有骗你。”说到这里才想起冲动的后果,烦躁地扶额:“他们一定什么都知道了。”
“康岳杰,你觉得你追出来找我了,我就必须被你感动吗?” 关左对此不敢苟同,“这或许可以证明你对我的喜欢并非有假,但在你已经有恋人的情况下,你对我的喜欢只会让我觉得廉价。”
正说着,关左的视线突然越过康岳杰的肩膀看向了他身后。康岳杰察觉后也跟着回了头,就见着大厅里的众人这时基本都来到了别墅的大门口。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是姜琳黎。她像是快要哭了,但嘴唇紧闭,胸膛起伏,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身侧,她身上比悲痛更强势的情绪是滔天的怒意。
康岳杰只看了一眼,便逃避似地回了头。
关左看向康岳杰:“更何况你的恋人还是一名异性,除非你是双性恋,不然你这腿劈得实在是居心叵测。”
关左忍不住发问:“你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决定要和我在一起的?”
或许是因为姜琳黎等人就站在不远处,康岳杰不再似之前那般豁得出去,嗫嚅了半响,最后却什么也没说,低下头沉默了。
关左把这些都看在眼里,明白自己等不到答案了,对康岳杰不再有好颜色,只是只言片语,便要将二人过往的情分悉数斩断:“我还好,我和你在一起才没几天,你这种人我明天就能遗忘。”他说出口的字句皆绝情,比刮在脸上的寒风还要锋利地切割着康岳杰的心。
康岳杰不住摇头,心里预感到关左将要离他而去,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去抓关左。关左则反应极快地侧身闪避,而康岳杰也再没了向关左靠近的机会,旋即就被围上来的几名保镖扣住了身体。
“你真正辜负和伤害的人,在你身后。”关左看着康岳杰,道,“省着力气去跟她解释吧。”
关左说完这句话后才转身,从此再也没回头,毫无留恋地步入了前方茫茫的风雪中。
而康岳杰被困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关左远去。
“把人带进来。”梁邛留了足够的时间给康岳杰让他跟关左对话,直到关左离开,才出面干预。
康岳杰知道,无论是家族还是个人层面,梁邛与姜琳黎都关系亲厚,今晚这场派对又是梁邛发起的,因而于情于理,梁邛都会帮姜琳黎主持公道,而他自己,将逃无可逃。
康岳杰眼里毫无斗志,颓丧地被保镖们押送着原路返回。
期间,他抬眸看了眼阶梯上的众人,忽而觉得这场景十分眼熟,他初中第一次谈男朋友时也见到过。那时候站在康岳杰对面的还是一众长辈、老师和校领导,大人们当时的神情都跟今天这些男男女女的一模一样,一个个像极了占领了道德高地的审判长。
康岳杰收回视线,低头看路,想着想着,肩膀低低抖动起来,竟是忍不住笑了。
姜琳黎见康岳杰都这会儿了还在笑,心中的怒意更加澎湃,这时才想起梁邛几个月前对自己的警告与劝诫,可惜当初她只顾着赌气,把梁邛的那些话都置若罔闻。
想通了这些前因后果,姜琳黎终于浪子回头,她转脸看向梁邛,委屈巴巴地伸手,试图去抓梁邛的衣摆,想要低头认错以及寻求庇护。
谁知,梁邛明明还看着前方,但身体却极为巧合地在此时转了一个步子,精准地躲开了姜琳黎伸向自己的手,姜琳黎的手也因此僵停在了空中。
梁邛仿佛什么也没察觉,面色如常地对她道:“人给你带回来了,有什么想问的,你自己和他聊。”言下之意,便是他并不会过多地插手此事。
姜琳黎垂下眼去,识趣地收回了手,抚上自己冰凉的双臂,微不可察地打了一个寒战。然而,很快她的肩上就罩上了一条温暖的披肩,姜琳黎立刻回头,就见万雨对她柔柔一笑。
万雨将自己的披风给了姜琳黎,还替她紧了紧领口,体贴地道:“外面冷,有什么事进屋再说吧。”
姜琳黎一言不发地看着万雨,心里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对万雨这个人她向来只有意见与抗拒,是一遇到就会浑身竖起尖刺的程度,但此刻看来,似乎所有隔阂都是她单方面的。
万雨凭什么毫不设防地靠她如此之近,是故意做给梁邛看的?为了显得自己对她的那些嫉恨幼稚、卑劣又没劲?
姜琳黎才不会因为这点关怀就被感化,她要是记得没错的话,康岳杰出轨的男狐狸精还是万雨的朋友。想到这,姜琳黎又忍不住奇怪:话说,梁邛怎么不把那个男生也一并抓住问话?不会是看在万雨的面子上,才把那么重要的人都放跑了的吧?
此刻,康岳杰已经被反扣着手臂带到了别墅大门前的台阶下。
“进去聊吧,”梁邛附和了万雨的提议,通知姜琳黎和康岳杰道,“我会让人联系你们双方的家长。”
半山别墅的变装派对就这般突兀地结束了。像是狂欢节上突发了一场枪击案,宾客纷纷意识到了此地不便久留,怀揣着前排围观了大事的震惊以及快要溢出来了的分享欲,全部人都在几分钟内主动辞别、飞快地坐车回家去了。
关左也坐进了车里,手脚逐渐回温,看到驾驶位上坐着的还是那位接他来这儿的年轻司机。
关左虽然先前表现得很绝决,怼康岳杰的话是一句比一句狠,此刻却有些出神,回想起前几天在出租屋里梁邛跟他分享将如何导演今天的这场大戏时,他曾问过梁邛:“万一康岳杰没有追出来怎么办?”
“你不用有心理压力,如果他没有追出去,我们就按照原计划行事。” 梁邛当时是这样回答的,意思是通过照片和告白录音来揭穿康岳杰的丑陋行径。
所以,已经有了照片和录音,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关左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又问:“你朋友就算看到照片还坚持不分手,听到这段录音也肯定会分手了吧。”
“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梁邛现在要使的手段可比原计划狠了不少。
“刚开始我的确只是想让姜琳黎认清现实,”梁邛道,“但最近我改变主意了。”
“康岳杰需要为自己的错误行为付出代价。”梁邛试图唤起关左内心的共鸣,“你不也为刚刚那场告白感到愤怒吗?”
“这是一个稳赢不输的赌局。”
因为康岳杰无论做出何种选择,都是案板上待宰的鱼。
关左最后还是接下了梁邛的委托,但内心还是觉得康岳杰是肯定不会追出来的。康岳杰不追出来也好,关左打算正好借此和他了断。
可是康岳杰竟然追出来了。
怎么有人这么傻?这么糊涂?明明都干出了脚踏两只船的荒唐事,却又想证明自己无比真诚。
因为觉得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太小,关左甚至没在内心设想过该如何应对。他只是感到无比失望,所说之话皆是真情流露下的肺腑之言。
车子终于发动,汽车低低的引擎声将关左从回忆中拉了出来,思绪回笼。
在车子即将从院落的后门离开时,关左隐隐约约见着别墅二楼的阳台上站着一人,随即按下车窗,在看清了那人的身形后,立刻便认出了他是谁。
雪势渐小。
梁邛双手手肘抵着栏杆,倚靠着阳台。他手里拿着个玻璃杯,右手的五根手指扣着杯口,在半空中随意地轻轻晃着,杯中装着关左不认识的殷红液体。
梁邛本就在目送载着关左的这辆车子离去,因而很快便发现了关左降下车窗在看自己。
两人便这么对视上。
下一秒,梁邛遥遥举杯,似在给关左送行,又似在隔空与关左庆祝今晚这场成功的、不见血的围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