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卖掉了？为什么？”秦醉完全懵了。

张闻钰目不斜视，语气自然，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你不是想换个大点的地方住吗？而且我家离公司很近啊，你也不用再挤地铁了。”

秦醉语塞，总觉得话都对但是好像又有点不对劲，半天憋出一句：“可是你总得和我商量一下吧，这不是我们一起住的房子吗？”

张闻钰就像一颗芥末味的大白兔奶糖，温柔甜蜜的外表下包裹着的其实是辣人冲鼻的强势内核，打得人猝不及防。但又偏偏仗着温和的糖衣让人无法谴责其中的辛辣，觉得他用心良苦，都是为了自己着想。

当时租房子也是，等到了地方才发现合租室友是他，家里的家具都已经置办完毕，也没办法退租。

“我联系不上你。而且在哪住不是住？不过是从一个房子换到另一个房子而已。”

秦醉皱着眉叹气：“不一样的，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总是你来帮我。”

秦醉在一些时候莫名倔，倔得没有道理。比如他不喜欢让张闻钰接送他上班，这让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和张闻钰始终处于一个不平等的位置，一直被他照顾，也让他感到不舒服，就好像有所亏欠一样。

人与人之间最好的相处模式就是使天平上的砝码对等。秦醉既不希望自己吃亏，也不希望别人吃亏。

他可以接受自己付出什么来获得好处与回报，却不能接受无缘无故的好。因为这样总有一天要以其他方式还回来，而这个方式是什么他并不能提前知晓或掌控。

这种处于未知状态的关系就像悬在死刑犯脖子上的刀，或是看不见却有实感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使他恐惧，害怕。

父母离婚时，正值小升初的暑假，他曾短暂寄住在亲戚家。母亲跟他说一定要听亲戚的话，多帮他们做点活，不要吵闹，这样自己就会早点来接他。

小孩子天性爱玩，亲戚家的小孩如此，秦醉亦是如此。每每看到电脑里蹦跳的小人闯关，他都很想参与其中，可惜他要听话，不能和哥哥抢，所以只能把目光投向那一书柜的书。

书柜里杂七杂八的书，秦醉一概囫囵吞枣地咽下，反倒激起了他看书的兴趣。

他每天静静坐在沙发上看书，畅游在书海，文字温暖包裹着他。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他获得了短暂喘息。

只是亲戚不太高兴，大抵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秦醉开始下意识地讨好，主动包揽家里他能做的活，亲戚一开始还阻拦，但看他这么坚持，也就随他去了。只是对他更好些，出门会给他带好吃的蛋糕，但是不会带他出门。有时也会摸摸他的脑袋。

秦醉咬着甜蜜的勺子，开心地想书里说的不错，没有付出就没有回报。那只要再多付出一点就可以多得到一点了吧。

在他眼里，甜的东西就是奖励。摸头就是认可。

但这些还不够，他渴望亲情。

见不到母亲的时候他企图把这个情感寄托在亲戚身上，但就像那块蛋糕，是对他干活努力的嘉奖，但却不是对一个亲近的孩子的爱意。

秦醉突然明白了。他们之所以不带他出门，是因为他们从没有认同他是他们的一份子。从来没有。

他终究什么都没有得到。

不用费力就能得到的爱是不存在的。

夜黑得很残忍，秦醉的被子沁出两个湿漉漉的洞，为渗透的月光增添了一丝悲凉。

都说童年的经历塑造了70%的人格。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总要找找自己对别人的意义，这样才能安心和他们相处。确认自己对他们是有用的，而不是一无是处。不然就会开始焦虑，一焦虑就会啃指甲。

“不是我帮你，这只是朋友之间的照顾而已，我和你待在一起很舒服，你做饭也很好吃，你值得这些，所以不要这么有负担，好吗？”张闻钰察觉到秦醉的抵触情绪，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肩。

一阵暖流拂过心间，秦醉鼻头一酸：“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何德何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感觉我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不然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

张闻钰噗嗤一声爽朗地笑了，“没想到你对我的评价这么高啊，我很开心能得到你的认可。”

“但我可能没办法搬去和你住了。”

“为什么？”张闻钰把车停在路边，扭过头来，眉头微蹙。

秦醉不能告诉他自己要和顾墨迟同居的事，于是故作无奈道：“最近有一个项目要忙，就临时决定搬去公司附近的老社区了。主要是考虑到通宵加班太频繁，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最怕麻烦别人，要是住你那，半夜回来吵到你休息，想想都觉得太打扰了。”

秦醉轻拍张闻钰的手臂，又补了一句：“不过你放心，周末空了我肯定要找你蹭饭的！上次你说的那家私房菜馆，等我这阵子项目结束，必须让你带我去尝尝。”

秦醉的公司确实加班比较频繁，但是之前也是这么过来的，为什么突然开始介意了？

敏锐如张闻钰眯了眯眼睛，狐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秦醉目移：“哎呀怎么会呢，我什么时候瞒着你过。”跟太聪明的人撒谎真是非常没有成就感。

张闻钰继续逼问：“那你告诉我地址。”

“就六一路那块。先不说这个，你爸不生你气了？”

当时张闻钰会来跟秦醉合租就是因为他和他爸闹了矛盾，他爸一气之下让他去外面自力更生，房子和卡都没收了。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张闻钰还有自己的私卡，再加上他妈心软，又偷偷给他打生活费，所以基本的吃住没问题。

其实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事情早就结了，只不过张闻钰想找个由头让秦醉收留他而已，但这个他是不会告诉秦醉的。

张闻钰平静地点点头，像是想起什么似得，丢过去一个方块。

是秦醉的手机，还贴心地充满了电。秦醉大喜，眨巴眨巴眼睛，感激地看着张闻钰：“你居然还想得起来给我带手机，我好感动。”

张闻钰轻哼：“然后呢？”

这就是顺台阶下的意思了。秦醉嘻嘻笑道：“请你吃饭，吃贵的。”

当晚张闻钰毫不客气地宰了秦醉一顿，吃得秦醉钱包空空，心在滴血。

张闻钰本来想送秦醉回去，却被他一口回绝，借口说有资料在公司没拿，就溜之大吉了。

他看看日程，发现今天晚上要治疗，连忙赶回去，却发现家里空无一人，于是给顾墨迟发消息。过了五分钟，手机叮了一声。

金大腿：别去我家。

金大腿：以后治疗地点改在华商路xx号。

金大腿：我今天有事，治疗取消。

秦醉有些莫名其妙，回了个好的。

接下来的几周，这事就像是挤没剩多少的牙膏一样十分不顺溜，顾墨迟不是“今天会晚到”然后没到就是到了说好累不想动把他赶出去。

在第十次收到“今天不用来”的信息后秦醉终于抓狂了。

“卧槽，这个人到底要他妈干什么？！”

倒不是秦醉上赶着想和他睡，而是他们的治疗是有基础保底次数的，顾墨迟这么不配合让他很难做啊。

特别是秦醉得知最近有人想要买他奶奶的那套房子时，这种焦急且操蛋的情绪到达了极点。

“董事长，我最近有一些情况想跟您汇报一下，是关于顾墨迟的，想问问您什么时候有空。”

“今天吧，我在办公室。”

秦醉走在去公司的路上，给董事长拨了个电话。却看到顾墨迟正站在公司附近的咖啡馆门口，旁边还有一个长相十分明艳张扬的男人搭着他的肩，调笑的唇一张一合。顾墨迟用手推他的脸，举止亲昵。

这是谁...？

秦醉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人，下意识以为是omega，心想看来他也没这么排斥omega啊，果然alpha都一个样。

那个漂亮的omega似乎是注意到秦醉的视线，向他这边扬了扬头，笑得十分灿烂。顾墨迟回头，看到是秦醉，惊讶挑眉。

“秦助理？”

这个时候又叫的这么生疏了，是为了避嫌吗？

秦醉被点名，无奈走过去，不情不愿地问了句好：“早上好，顾总。”

看着他们亲昵的距离，又忍不住补了一句，“在公司附近，请注意一下形象。和omega举止亲昵容易对您产生负面新闻。”

顾墨迟和那个漂亮的omega对视一眼，突然噗嗤一声都笑了起来。

秦醉站在原地十分尴尬，还有点恼火，像是被愚弄了，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omega？”

漂亮omega俯身用那双含情似水的桃花眼盯着他看，秦醉才发现他比自己高半个头。

秦醉实话实说：“因为你长得很漂亮。”

那双眼睛也不否认，笑眯眯的，他伸手：“那要认识一下吗？我叫谢时，时间的时。有时间的话要不要...”

顾墨迟一下打开谢时的手，威胁性地扫了他一眼，对秦醉说：“别听他胡扯，他是alpha。”

Alpha？

秦醉恨不得给自己一榔头，把人家性别认错了可还行，还大言不惭地说人家漂亮，太冒犯了。

秦醉尴尬得耳热，上半身快速地点了一下：“非常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你是alpha。刚才那话你别介意，我只是觉得你长得很好看。没有恶意的。”

“你真有意思。”

谢时习以为常倒没觉得冒犯，只是觉得这人怪好玩的。这就是顾墨迟那个beta助理吗？不过不是自己的菜。